辽穆宗忽然叹了一口气:“明扆……还记得当年,屋质和思温逼得朕不得不发誓,有朕在一天,定保得他平安无事。所以,这些年朕好吃好用地养着他在宫里,这些年呢,还真养出一些感情来了!朕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着……”
他看了罨撒葛一眼,眼中的含义,罨撒葛看得明白,他活着,明扆自然也能活,若是一旦有危机,那么,明扆便不能再留。
这十几年,这个孩子从四岁到十九岁,在宫中渐渐长大,固然是他自己足够温驯低调,也是穆宗虽有杀他之念,但终究种种原因一再犹豫,还是活到了今天。
辽穆宗拍了拍罨撒葛的肩头:“你得给朕多看着点。”
他没有儿子,而这些年来,已经将罨撒葛视为继任之人,罨撒葛自然也是明白。当下两人并肩走着,说起朝中事务,罨撒葛便将自己对群臣的一些疑问拿来请教穆宗:“思温最近似有些异动,几次三番阻止皇兄行事,我总觉得他一直不曾真心跟从我们。”
他既是知道穆宗有心许他继承皇位,自然开始观察群臣,却总觉得北府宰相萧思温不冷不热,似乎隔着一层似的。但见穆宗对萧思温却一直委以重任,不免心存试探。
辽穆宗却不以为意:“萧思温是后族难得的才干之士,这朝中每天几百份奏章,要没有他处理这些,朕还不得把它一把火给烧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这样的人,朕反而放心。”他的关注点,只在于谁对皇位有所企图,而事实上,他对于繁杂的国家政务十分厌恶,所以一骨脑地全丢给下面的臣子。这几年在国政上更多地倚重萧思温,所以萧思温虽然态度始终那么不冷不热,但反而令得他更为放心。
罨撒葛又劝道:“皇兄亦是太过信赖韩匡嗣,但我看他这些年来常常出入明扆宫中,我觉得他对明扆投入的时间超乎他应尽的范围了,难道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内情?”他是疑心,明明穆宗已经如此倚重韩匡嗣,而韩匡嗣还对耶律贤如此上心,莫不是……这个汉人也存了几分投机的心理?
穆宗笑着摆摆手:“你太多心了,匡嗣的出身如此,又没有多少土地奴隶兵马,能有什么作为?匡嗣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情,看着谁弱了,就多关照着些。再说,韩家小子和明扆一起长大,自然也是处出感情来了。”
他没有说的是,当年在祖母述律太后帐下,他与韩匡嗣的结识,便是因为如此。这个汉家臣子,或许是学了医术的缘故,对于弱小之人特别关爱。虽然他如今身为皇帝,性子日益暴戾,但是对于这少年时便始终关心照顾他的人,终有份不一样的容忍度。
“再说,如今朕也不过是用他的医术罢了。”穆宗沉默片刻,又徐徐道。
罨撒葛见状,忙道:“皇兄,既然萧思温和韩匡嗣你都能容忍,那太保楚阿不的事……”
辽穆宗表情忽然转冷,阴鸷地说:“我知道楚阿不是你的老师,可是,你不要为那些叛逆求情,以免坏了我们兄弟情义。”后族、汉人,他可以轻饶,世间最可怕的,其实还是来自于自己亲族谋算。
罨撒葛脸色一僵,在辽穆宗的瞪视下,无奈低头拱手道:“是,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