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默默在站在照壁旁边,抹着一脸老泪。
方老爷的屋门一直未开。
夜幕降下,屋里未掌灯,方伯跟在一旁煎熬了一整天,一边心疼方老爷,一边心疼两位少爷,最后他挺着老脸进了一趟屋,再出来时劝两位少爷回院。
方煦和韩越自然不肯。
老伯老泪纵横道:“老爷一辈子不容易,自夫人去后,何曾快活过一天?跪在这里,父子之间都不快活。”
方煦早体力不支,能跪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和韩越一臂的支撑,此刻听到他爹不快活,膝盖往前挪了挪,挣扎着要跪着进去看看他爹。
被方伯一手拦住。
方伯视线越过方煦望着韩越:“小少爷,你是明白人,我传的话你懂,你心疼老爷,也心疼大少爷,你该明白的。”
韩越缓缓点头,对方伯鞠了一躬。
他身子往前倾些,拉住了方煦,也不知按了方煦哪里,方煦受力竟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韩越就着前倾的姿势艰难地接住方煦,方煦只跪了小半天,而他却是跪了一整天,饶是他有功夫在身,这种跪法也要受不了,更何况他此时还抱着一个人。
方伯不忍,要过来帮他。
韩越礼貌地摇头,不肯。
他顽固地抱着方煦,单膝起地,僵了一会,等稍稍缓过劲来,再立起另一只膝盖,然后他挺直背,一节一节地直起膝盖,一节一节地直起腰。
整个过程十分艰难,尽管再艰难,他坚定执着地抱着方煦站起来。终于站直后,他抱着方煦对着方致学的屋门深深地鞠了三躬,转身,一步一步笔挺地抱着方煦回到东院。
他跪了一天的腿是麻的,不长的一段路,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方伯一直默默跟着,屏退了旁人,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糊了一脸老泪。
这一日韩越抱着方煦回到东院,之后便留在了东院。
一个月后,方煦生日,当晚治了一席生日宴。
方老爷终于肯和两位少爷坐在一处,方府三个大老爷们沉默地一人捧一碗韩越做的长寿面吸溜着各自吃完。放下空碗,三人目光不约而同望向方老爷旁边原本方夫人坐的位置,那上面也摆了一碗面,如今已无人动著。
方老爷沉默地将那碗面端起,方煦红着眼眶,韩越神情庄重,原本就沉默的气氛越加沉默了。
一个早年没了妻子的丈夫和少时没了娘的儿子,再加一个养子如亲子的孤儿韩越,三个爷们潦草地一起过了几年,在能谅解或无法谅解的冲突面前,任何语言都过于苍白。
韩越做的长寿面份量很足,男人吃一碗能管够舒坦,但要一人吃两碗便很困难,方老爷的架势要要替他妻子那碗一起吃完,方煦要帮着分,方老爷不肯;韩越懂方老爷那份心情,默契地给方老爷倒水。
一顿饭的时间被长长的面条拉得很长,方老爷终于吃完,离席前说了席间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又长大了一岁,你们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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