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绮梦了无痕。
裴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桃花的踪影。
虽然醉酒之后身体略显疲乏,但是想到昨夜自己的誓言,他还是振作精神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外间,洗漱的地方放着用冬篮包裹的水壶,裴越伸手一探,壶壁透着温热。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干净的帕子,下方则摆着准备好的洗漱用具。
裴越前世身为炙手可热的商界新星,生活上依然需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如今他只是一个白身庶子,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生活往往就是这样奇妙。
洗漱完之后,裴越刚要出门,便见桃花扭扭捏捏地走进来。
裴越下意识地朝她身上打量了一眼。
虽然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猥琐的情绪,但小丫鬟仍旧不自觉地低着头,大清早的脸颊就有些发红,浑然不似昨夜那般理直气壮。
“少爷。”桃花走到裴越身边低声说道。
“嗯?”裴越转身望着她。
桃花眼神有些躲闪,似乎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吞吞吐吐地说道:“少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管着你,也不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但是有些事情我这两天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得和少爷说一声……”
裴越被她逗乐了,好奇地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桃花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少爷,咱家快没钱了。”
“没钱?”
来到绿柳庄之后,裴越有几笔横财进账,包括裴太君赠的五千两、程光吐出来的三千两和李子均赔的五千两。至于支出方面,送给谷范一千两、赏给庄户二百两、山贼夜袭之后抚恤所有庄户二千两,这是三笔比较大的支出。此外再算上半年来的赏赐和日用开销,在九月初八离开庄子的时候,裴越清点过存银,尚有八千一百余两。
这依旧是一笔巨款,无论如何跟没钱扯不上关系。
等到年终时庄户们将今年的租子上缴,到时又有一千余两入账,裴越觉得至少不必为日常开销担忧。
桃花从卧房中取出当初温玉送的那个木盒,坐在桌边打开,当着裴越的面数着银票,最后微露愁容地说道:“少爷,我走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万二千两银票,如今只剩下七千三百多两,一个多月就花掉近五千两。”
这真是……
裴越哭笑不得,搁前世这也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初中生,想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些?
看桃花已经满脸羞色,他便没有打趣,只宽慰道:“放心,我会有办法的。”
桃花面露喜色,重重点头道:“嗯!”
离开之前,裴越忽地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桃花不解地望着他,裴越正色道:“以前你不知道有家人在,所以我也没有管过这方面的事情,但如今你跟母亲相认,难道以后再也不见她?”
桃花登时陷入纠结中,小脸上表情略显痛苦。
她迟疑着说道:“我不想离开少爷,如果没有少爷护着的话,或许我早就被人折磨死了。”
裴越轻叹一声,没有再继续逼迫她,只是神色温和地说道:“只要你自己不想走,我不会赶你走,谁也不能将你带走。”
得到这个承诺,桃花惊喜地抬起头,然后说出心底的那一抹期盼:“少爷,如果娘亲来找我的话,她可以留下来吗?”
裴越沉默片刻后,望着小丫鬟恳求的眼神,微微摇头。
桃花勉强笑了笑。
裴越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柔声说道:“别胡思乱想,我不是要逼着你和自己的母亲决裂。但是你也知道,她这些年在做什么事,虽然事出有因,可毕竟是犯了难以饶恕的罪孽。如果她愿意痛改前非,我会给她一个机会,让你们母女团聚。”
桃花这才放下心,脸色也没那么难看。
裴越面色如常,心里有更深的想法。
那位冷姨如果想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仅仅是改正或者忏悔都不够,至少要做更多的事情——比如将那个疯女人带过来。
这些话却不必对桃花说,他不希望小丫鬟每天都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
如果冷姨做不到,他可以接受桃花离自己而去选择和母亲在一起。
或许有人将这称为薄情,但裴越觉得很多时候原则和底线只要被突破一次,接下来就会无限制地被拉低。
重活一世,他不想成为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