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县署,花厅。
整整一下午,吕令皓与杨齐宣坐着饮茶汤,谈论诗词歌赋,一派悠闲,与县署中忙碌的景象格格不入。
待到散衙的梆鼓声起,吕令皓邀请杨齐宣到家宅用饭,被礼貌地拒绝了。
“杨参军回京见到吴将军,代我多叮嘱两句。”
“吕县令慢走。”
杨齐宣手一抬,请吕令皓先散衙还家,脸上虽还客气,态度却隐隐有些居高临下。彼此聊得再好,一个失了权力的县令,已得不到他的尊重,打发时间罢了,哪怕吕令皓官阶还高好几阶,没用。
口中谈论的诗词歌赋犹带余韵,现实中的人生道理始终凉薄。
待吕令皓落寞的背影远去,县署里逐渐亮起灯火,官吏们正在夜以继日地忙碌,想多赚些膏火钱,唯有杨齐宣一个闲人还在等,等到怒火中烧。
终于,薛白来了,道:“杨参军久等。”
杨齐宣翻了个白眼,啐道:“啖狗肠,你知道你把我晾了多久?”
薛白不急着说话,吩咐吏员道:“把酒食端过来,我与杨参军边吃边谈。”
杨齐宣虽然生气,却无可奈何,他对薛白与对吕令皓完全是两种态度,此时虽不客气,心里却有忌惮,或者说是敬畏。
“你也不要叫我‘参军’了,我也不会在这小小的起家官上待多久,唤我一声阿兄就好。”
杨齐宣官不大,官威却不小,摆出兄长的样子,又道:“记得伱我初次见还是在右相府,十郎为你我引见,说你是杨慎矜之子、右相府的十七女婿。这才过了多少年,物是人非啊。”
薛白道:“物是人非,但我们的交情没变。”
认识两年,他们的交情是一点也没变好。
此时酒食已端上来,杨齐宣夹了一筷子,有些嫌弃,道:“我之所以来偃师这么个小破县城,还能待得住,肯定不是因为这里有半分乐趣。而是右相对你很重视,懂吗?”
“这我知道。”
“你知道?但我却没看到你对右相的重视。”
“我在地方官任上,对右相的重视总不能高过治下百姓。”
“别给我打这种官腔。”杨齐宣道,“你向右相谋偃师县尉之职时,答应过什么自己可还记得?”
他很懂李林甫的心思,能顺手除掉薛白当然是好事,可这并非他这趟来的本来目的,故而面对高尚的劝说,他不为所动。
他另有正事。
“是。”薛白道:“王鉷。”
“亏你还记得。”杨齐宣道:“骊山大案,种种迹向皆指向王鉷,你到偃师来找证据,为何这么久没有作为?”
“杨兄是怎么想的?”
“王鉷利用水陆转运使权职之便,以征劳役为由,把对朝廷心怀不满的妖贼送到骊山,偃师县丞高崇,首阳书院山长宋勉,皆是其同党……这般简单一件事,你如何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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