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人打发了,母亲已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
尚未进堂屋,便嗅到隐隐的药味。
嫂子的陪嫁大丫头微云正在院子里吩咐事,抬眼见了母亲,已经递了眼色回去。一旁一个小丫头见状,忙拾身进屋。微云自己先带了几个小丫头迎上来磕了头。
母亲便停了脚步,问道:“嘉禾身上可好了些?”
微云道:“听说二小姐回来,夫人精神头好了不少,中午吃下小半碗粥去。”
母亲顿了顿,没有接话。
我们进去的时候,嫂子刚刚让丫头们搀着坐起来。一张脸白得纸似的,连唇上也半分血色都没有,乌青的眼圈便像用墨涂上去的一般。只往昔黑柔带笑的眼睛没有失去神采,仍是那么晶亮的望着我。
她还想下床行礼,我忙上前按住她。
母亲道:“没有外人,你便不用讲这些虚礼了。好好躺着。”
嫂子笑着自嘲道:“媳妇儿真是没用……让娘来看我,想起身见个礼都不能。”
母亲眼圈便有些红,声音已经低柔下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母亲为人严厉,嫂子却是孩子一般活泼的性情,家里边不怕母亲,还总是百折不挠想逗她笑起来的,也只有嫂子。
母亲最初还是嫌她的,觉得她过于娇憨,性子也跳脱,没有大家主母的气度和举止。为了教导她沉静起来,没少变着法儿罚她抄佛经和女则。
她又不愿让人嚼舌根,罚嫂子一回,势必就要罚我两回。用红珊瑚粉抄金刚经,也不过寻常罢了。当年我们两个时常一道在佛堂里抄写到入夜,佛堂里阴湿,灯火如豆,明明是凄清静冷的地方,因着嫂子的笑话,竟也让人觉得和煦欢快。
她身子弱,常常没写完便伏案而睡。哥哥结了公务回来,便捎了毯子来,将她裹着直接抱回去,我便也跟着装睡,哥哥却用脚尖将我推醒过来,皱着眉问道:“还指着你求情,你怎么也一道被罚了?”
我躲还来不及,哪里敢向母亲求情?不过稍稍靠近一步,不也被提溜过来抄佛经了吗?
便控诉道:“要我求情,也不给我点好处。你顺道把我一并抱回去会累死吗?”
嫂子便迷迷糊糊睁开眼,嘀咕一大串梦话,道:“……乖,我抱你回去……”又睡翻过去。
哥哥便应付我道:“回头再跟你说。”
然而嫂子看着皮实,却是个瓷做的。这么折腾了几次,便病倒在床。母亲心中愧疚,为她延医问药,去看她的时候,她烧得整张脸都是红的,却还是笑着吐了吐舌头,自嘲道:“媳妇儿真是没用……”
后来母亲生病,她不眠不休的照料,伏在床前睡过去。母亲清醒过来后推醒她,让她回去休息,她也是这么羞赧的回答。
饶是母亲铁石心肠,也跟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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