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缓缓从武英殿出来,头有些昏沉。『自从他总督军务开始,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生觉。本以为瓦剌人退走之后,他能够休息几天,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军还在居庸关固守,朝中就已经掀起了各种风浪。
唯一让于谦能够松口气的就是当今圣上。
私下里,于谦也觉得这位圣上有些软弱。不过在国政上,圣上又极其依赖于谦,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甚至于接回太上皇这种事,圣上明明很不乐意,甚至很幽怨,但是于谦一表态,圣上就妥协了。
然而今天,于谦却被圣天子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景泰皇帝听闻于谦要举荐徐珵,干脆利落道:“就是那个提议南迁的徐珵吗?此人生性狡诈,担任国子祭酒只会败坏监生心术!”
于谦竟然无言以对。他本来有大段大段的话想对皇帝说,让这位年轻的天子知道人才是多么难得。然而这话又不能对皇帝直说,否则皇帝反问一句:“朝廷那么多官员,难道非得用一个奸佞小人么?”那时候恐怕非但无言以对,更是面颊红肿——所谓打脸无过于此。
——放哪都能用的官,还真的不多啊。
于谦心中感叹,不免又埋怨徐珵自己作死。他当日恨不得杀了徐珵,但那也是为了表明态度,以免朝中真有小人附和。如今局势脱离险境,瓦剌人也想要进贡,眼看不会再重蹈宋朝的覆辙,徐珵的罪过似乎也就不是太大了。
圣天子却还是不肯放过徐珵。
于谦身为辅,自然不能把锅扔给皇帝背——九五之尊得用来背更大的锅。而且推诿给皇帝,只会叫人质疑辅的权威和对皇帝的影响力。所以于谦权当这件事没有生过,另外拟定了国子监祭酒的人选,报送上去。
如此一来,刘茂典自然知道了老师的意思。他虽然很是意外,不知道老师为何改变主意,但身为官场中人,他也不可能去向老师求证原委。
……
徐小乐这些天就在等刘茂典的消息,恨不得守在翰林院门口。倒不是他突然之间对徐珵这位伯父上心了,而是因为太医院真的派人来“抓”他了!还好他医术精湛,装病的技艺也算娴熟,把来“抓”他的哄走了。
高若楠也凑了过来,紧张问道:“是刘学士那边的消息么?如何?”
徐小乐把这四个字给她看了,道:“别急,伯父之前还说过一个人,是位阁老,叫陈循的。去找阁老肯定有用。不过现在我有个小问题……”
高若楠紧张道:“什么小问题?”
徐小乐道:“怎么见到阁老呢?”
大明的阁老虽然没有唐宋宰辅的名头,也没有宣麻拜相的风光,但是手中的权柄却远比唐宋宰辅大得多。
太祖高皇帝当初为了削弱臣权,废除了宰相,却万万没想到自己雄才伟略的儿子,把内阁放到了更高于宰相的位置上。
陈循陈阁老的地位如此之高,是徐小乐想见就能见的么?
徐小乐虽然成功地见到了一位翰林院的侍讲,但是要见大明朝廷顶尖的人物,真是没有信心。于是他决定去一趟诏狱,先把刘茂典的消息告诉伯父,然后再讨教该如何见到一位阁老。
因为之前给诏狱狱卒和他们的家属看病,徐小乐现在再进去探监,简直如入无人之地。就连门钱都省了,谁都知道这少年御医治病手段高,而且很会用药——非但药效好,更难得的是廉价。
相比那些老御医动辄就是人参之类的昂贵药方,徐小乐的药方实在太亲民了。这也是徐小乐在慧民药局大使任上锻炼出来的,在配伍上悉心斟酌,保证药效,同时还摒弃了各种名贵药材,否则就算开出来病家也吃不起。
徐珵见了徐小乐,原本放光的双眼突然就黯淡下去,愁道:“没成啊。”
徐小乐十分意外:“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徐珵有气无力道:“你都写在脸上了。”
徐小乐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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