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教训不行!”黄一淳惯常正襟危坐。那份皱巴巴的旧信,一直装在他袖筒里,时不时捏一捏——仿佛揣了把尖刀,令其如坐针毡,悬心吊胆,生怕尖刀捅不死敌人,反而捅死自己。
姜玉姝关切说:“你家干脆搬回后衙吧?衙门比外头安全多了。”
黄一淳有苦衷,无奈答:“唉,犬子十分顽皮,一天到晚跑跳玩闹,扰人清静,不适合住在后衙。”
“横竖你们曾经住过的厢房空着,”姜玉姝笑说:“随时可以搬回来。”
黄一淳感激道:“好。”
闲聊片刻,继续商谈公务。
姜玉姝语重心长,严肃道:“忙妥秋收、算清全年税粮账,年底大家才能安心过年,否则谁也别想踏实休息。目前,代耕新令已经颁布一个多月,负责登记土地和人口的差役们,月初便开始核查各乡镇村庄,现在已经查了一半地方。”
她眸光冷静,扫视下属,缓缓问:“根据上交的档册,我叫人粗略一算,然后对比户部发下的旧册,意外发现对不上:部分村庄,大片大片的良田,被人以‘借耕’的名义种满庄稼,但翻翻图宁往年档册,既没有登记相关借耕人的姓名,也没有收到一石税粮。据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
“这、这个——”
百废待兴的图宁,暗潮涌动,众下属霎时不自在了,面面相觑一番,鸦雀无声。
最终,仍是县丞躲不过去。黄一淳清了清嗓音,含糊答:“估计是因为、因为……前几年,事多人少,而且,大部分人手被孙知县派去监督挖河道了,县衙有心无力,左支右绌,出了纰漏,兴许被贪婪刁民钻了空子,故未能完整登记田地。”
李启恭作为典史,只在商议邢狱缉捕时才开腔,余下喝茶旁听,谨言慎行。
但闻希作为主簿,却不能不吭声。他早有准备,正气凛然,提议道:“居然有人敢欺瞒官府、躲避交税?够大胆的!卑职觉得,应该趁机彻查,揪出相关刁民,审清数目,罚他补交三倍的税粮,以儆效尤!”
“严惩不贷,”李启恭接腔,“看今后谁还敢不老实!”
其余人纷纷附和,“万万没料到,竟有人敢占官府的便宜?简直无法无天,很应该整治一番。”
万万没料到?姜玉姝暗忖:你们多半心知肚明,却装作毫不知情。至于具体是收了“贪婪刁民”的孝敬,或自己便是主谋,有待调查。
她面不改色,点了点头,正色道:“嗯,各位言之有理。既然发现了,官府总不能装作没发现,饶恕偷税漏税者,便是对遵纪守法者不公,所以,不得不罚。”
李启恭郎舅俩内心“咯噔”一下,顿感不安。
黄一淳欲言又止。
姜玉姝高坐上首,把下属各色神态尽收眼底,凝重说:“偷税漏税的罪魁祸首固然该罚,但此事牵连甚广,其中受雇的穷苦村民多半不知情,村民勤恳种地,按规定分得三成粮食,他们是无辜的。官府若想揪出主谋,必须排查受雇村民,不知得审问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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