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姜玉姝初次出巡,遇见拦路喊冤的村民,趁机亲往田间,摸查估算庄稼收成。
百余人挤在一片空地周围,姜玉姝缓缓扫视
平原耕地,宽阔庄稼田中间,土豆被拔秃了一片,植株凌乱散落,地上丢着几个布袋子,袋子里滚出几十颗土豆,最大不过小半个拳头。
中年人蹲下,捡起一颗小土豆,高举,痛心疾首地说“大人,您看,土豆正在长个头,还没成熟,就被小偷糟蹋了。”
老妇人脱口而出“你骂谁呢这可是我家的地哼,当初你们肯定以为我一家死绝了,趁乱霸占,轻易多了三十亩,你们美滋滋,可怜我孤儿寡母,吃了上顿没下顿,快活活饿死了。”
“放屁地虽然是你家的,但庄稼是我们种的。”中年人的妻子忍无可忍,哽咽唾骂“我仔细算过了,至今为止,已经补偿你家一千五百斤粮食和二两银子,外加帮忙盖房时,你家竟没谢过一顿饭,还不够的吗”
“贪得无厌,糟蹋粮食,仔细遭雷劈”
“呸,你们仗势欺人,欺负孤儿寡母,小心遭报应”
众衙役黑着脸,不耐烦地呵斥“吵什么吵闭嘴”
“当着知县的面,大呼小叫,一点规矩也不懂。”
姜玉姝全神贯注,观察散落的植株和土豆,并吩咐护卫当场挖了几棵,审视田垄,默默估算收成。
李启恭拎着一株,终于挤到她身边,揪了颗土豆说“唉,个头太小,果然还没成熟,现在被偷挖,确实糟蹋粮食了。”语毕,他试探问“大人如此专注,莫非发现偷窃的证据了”
“证据啊暂时没发现。我只是想看看,图宁的土豆长什么模样。”姜玉姝头也没抬,叮嘱道“既然原告声称有目击证人,李典史,你仔细问问边上的村民。这种案子,没必要闹上公堂,问清楚了就可以判。”
“是。”李启恭只得起身,“卑职马上去审一审”
姜玉姝不顾官袍袍摆沾满灰土,忙活良久,满意拍拍手,赞道“瞧,田垄直、间隔匀、杂草少,原告一家侍弄庄稼挺精心,今秋收成应该不错”
中年人不禁笑上眉梢,旋即恭谨表示“这片地是官府允许种的,种子由官府发放,草民不敢不用心侍弄,绝无霸占的想法,皆因家里人口多、嚼用大,不得不辛苦弄粮食。”
这时,李启恭返回禀告“启禀大人,卑职已经审问清楚共有三个村民亲眼目睹被告带着孙子偷挖原告的庄稼,并且,不止一次了。”
“对今天已经是第四次。”中年人气愤填膺,“大人有所不知,她贪婪无耻,倚老卖老,欺负我们老实,明目张胆地偷东西。”
“你、你胡说。”老妇人理屈词穷,一家人脸红的脸红,畏缩的畏缩,懊恼惊惶。
翠梅递过帕子,姜玉姝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手,暗忖代耕令,初衷虽好,却太粗糙,规章制定得不够严谨,一施行便出问题。归根结底,官府疏忽了。
她思考半晌,严肃问“被告,现在有三个村民作证,证实你多次偷原告的庄稼,你承不承认如果你坚称自己没偷,那就只能上公堂理论了。”
“我、我”老妇人膝盖一软,扑通下跪,白着脸哭道“我没办法呀,孙儿饿肚子,饿得直哭,总不能眼睁睁看孩子们饿死。大人要罚,求您只罚老婆子一个,千错万错,都怪我,为了孩子,逼不得已才、才拿了他家一点粮食。”
人往往同情弱者。围观群众见状,小声议论“唉,她一把年纪了,偷粮食养孙子,也不容易。”
“是啊,她家日子挺难的。”
“只要她今后别再偷,不如就算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荆字,乡里乡亲,不该撕破脸皮。”
中年人一家咬牙切齿,却在众多乡亲怜悯的眼神与议论中,生生憋住怒火,并未继续斥责。
姜玉姝当官之前,十分反感衙门“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的做法,但当官后,却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
莫说知县,即使知府、巡抚、王公贵族甚至皇帝,施政或主持公道时,绝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想法,而应该以大局为重,各方面权衡一番,挑一个最合适的决策。
她看看原告,继而审视被告,威严道“所以,你承认了,你确实犯下偷窃之错。按律,本官必须罚你,以正法纪。”
“啊”
“唉,完了,她恐怕要挨打。”围观村民们方才同情原告,现在怜悯被告,悄悄议论这个女知县,心真狠
“大人,我知道错了,真不是故意偷的,求您饶我一次”老妇人跪在田间,不断磕头,其家属亦苦苦哀求。
姜玉姝肃穆而立,沉吟不语。
李启恭凑近,小声提议“咳,当众责罚老人不太合适,依卑职看,不如命令她儿子代其受过,杀鸡儆猴不知县尊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