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笔锋一转,讲起了自己对袁公的仰慕之情,赤子之心,“如婴儿之望父母”,只恨黄河隔绝,不能投奔,因此虽身在徐州,但心已在袁公帐下。
最后语气诚恳地明示袁公,若袁公领兵亲至下邳,百姓们(以及自己)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啊!
……中间还穿插了一点天子被吕布劫持来徐州,致使朝廷蒙尘的种种悲叹。
总而言之三个字:盼!王!师!
如果说袁绍的檄文她读完之后是破口大骂,这篇投诚信则让她从脚底起了凉气。
——这是下邳陈氏的投诚信。
眼前这位老人刚刚代表了所有支持刘备的徐州士族,满脸欢欣地迎接天子驾幸徐州,转过头就丢出了这样一封信。
是下邳陈氏出现了叛徒吗?
她试探性看向老人时,陈珪用冰冷的目光回答了她。
不是,这不是某一个叛徒所写,这是陈珪的态度。
“……为何?”她问道,“陈公为何如此?”
“非我一人如此,”陈珪冷冷地说道,“还有许多人的信已经送到邺城了。”
下邳陈氏并非别家。
他们不仅是整个徐州最有名望的家族,而且也是与主公、与她结下深厚情谊的家族。
她永远不能忘记坐在一群子弟之间,紧张地打瞌睡,提心吊胆地偷吃零食,以及被陈珪突然叫起来骂一顿,拎去同陈衷或是陈登一起罚站的经历。
那间朴素的大屋子里不点熏香,冬天开了门窗就冷,关了门窗光线又暗,于是每到冬天,她的衣衫都会因为周围同学们点灯看书写字,而沾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变质油脂的气味。
她觉得那股味儿还挺好闻的。
冬天的灯油,夏天的汗水,以及墨水的臭味,组成了她对陈家最为清晰的记忆。
即使她后来大多数时间留在青州,但每至年节,都会送一份礼去陈家,从不疏忽怠慢。
这些记忆在今日忽然化为了齑粉,甚至因为这种轻蔑和背叛而变得更加令人愤怒!
是因为袁绍的出身比他们这群土包子更高贵吗?
是因为袁绍宽和待士,乐意让利给河北世家,而她只会追索隐户隐田,打土豪分田地吗?
是因为她不在下邳吗?
是因为主公和她都太仁慈了吗?
她的左手下意识地去摸放在席子一旁的佩剑。
如果是黑刃,会怎么说?怎么做?
它会嘲笑她,嘲笑她选择了一个软弱的主君,嘲笑她也一样软弱!
她原本是可以举世无敌的!她原本可以用鲜血和尸骸筑起高墙,令青徐两地的世家哪怕是在梦里,都要恐惧她的名字!
她可以敌过袁绍……二十万,三十万,不过都是数字罢了!下邳到邺城这千里之路上,她要在路边一个个地竖起木柱,将那些背叛她的人,那些与她为敌的人,从下邳的城门口,一路挂到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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