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没有点灯,只有天窗的一束光落下来,照在他面前的一小块空地上。
那里有一点血迹,混在尘土中,已经看不分明了。
张邈抬起眼,瞥了自己弟弟一眼,举起酒盏,泼在了面前。
“……兄长。”
他还是那个兄长,但和以前不一样了。
很早以前的兄长是个很快活的人,他声音洪亮,眼神锐利,说话时喜欢加一些手势,走路时胸膛很挺,带着一股豪爽又无畏的气势。
现在的兄长眼泡肿起来了,因此显得眼睛浑浊了许多,双眉中间多了两道深深的皱纹,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抿着,愁苦而又颓唐。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像一头饱受伤病折磨的猛兽,忍受着昔日不值一提的对手的轻蔑,想要用庄严的气势回击这种态度,但失败了。
天窗里那点稀薄的光洒不到他的身上,帐帘被掀起时,一同被掀起的尘土将这点稀薄的光也遮蔽住了。
他与这座简陋而破旧的行军帐篷似乎融为一体了。
“陆将军请我们去帐中议事,”张超的声音很温和,“而且军中不当饮酒,兄长。”
“子儒因我而死。”他说。
“我知道,”他说,“陆将军必也知道了。”
“陆廉早就猜到了。”
“除袁谭外,她从未与河北诸将交过手,如何猜到?”
“她猜到我遣使去袁绍军中,没有什么用。”张邈说道,“是我自己不死心。”
张超不吭声了。
酒水混在尘土里,与那抹血迹一同变成了泥浆。
濮阳城下到范城这里,足有一百余里,鲜血已经在路上洒尽了。
兄长抬起眼睛,望向他。
那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悔恨,又像羞愧,但就在兄弟俩对视之中,泪水渐渐地被张邈眼中升起的火光燃尽了。
站起身的张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和发冠,当他走出这座帐篷,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时,他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还有陈容,”张邈说道,“小陆将军原可以救了他的。”
张超听了这话,忽然看了自己兄长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
“咱们得开个会。”
人到齐之后,陆悬鱼清清嗓子,然后用清不清嗓子都没什么用的嗓子这样说道。
“将军已知使者之事了?”张邈垂下眼皮,“我并非有意瞒着将军。”
她摆摆手,“我知道的,孟卓公得花点时间适应一下。”
……张邈没吭声。
……张辽忽然突兀地咳嗽了一声。
……好像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劲,赶紧说正题吧。
“颜良领了四万余人,”她说道,“咱们直接冲上去不太值当。”
“将军有何良策?”张超适时地问了一句。
她指了指面前的沙盘。
从濮阳到范城总体来说还是一马平川,偶有丘陵,但没有什么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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