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从白天到黑夜。
庆尘听到监狱里广播提醒所有囚犯列队返回牢房,然后一扇一扇合金闸门关闭,液压传动的声响结束了18号监狱一天的喧嚣。
将一切都隔绝开来。
下一刻,整座监狱忽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然后,庆尘牢房的合金闸门又重新打开。
黑暗中,有人给他戴上了黑色头套,将他架到不知何处。
几分钟后,架着他的两个人把他放在了某处,然后便相继离开。
液压声再次响起,像是关闭了什么,又隔绝了什么。
庆尘默默的躺在黑暗里,他甚至没有起来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里只有他的喘息声,亮着的也只有他自己可以看见的倒计时,没法照亮任何地方。
时间缓慢而又沉重。
庆尘知道当一个人身处密闭黑暗的环境里,会有怎样的反应。
你不知道身处何地,没法与任何人交谈,这个时候孤独与恐惧会将一个人完全的吞没。
并丧失时间的概念。
没有时间,才是最恐怖的。
水刑就像是个单向阀。水不断涌入,而毛巾又防止你把水吐出来,因此你只能呼一次气。即便屏住呼吸,还是感觉空气在被吸走,就像个吸尘器。
林小笑很清楚,正常人都扛不住水刑,更何况庆尘这种渴了四天的人?
当水刑开始的那一刻,一个极度缺水的人会如饥似渴的去饮水。
可是,那透过毛巾的水不仅会流进庆尘的肚子里解渴,还会灌进肺叶里,摧毁对方最后的生机。
然而,李叔同似乎已经下了狠心。
“生与死都看他自己的选择,没见过真正的死亡,怎么走我的路,”李叔同平静问道。
……
倒计时50:09:02.
禁闭第五天。
黑屋被人打开了,庆尘毫无波动的被人架了出去。
有人将他放到一张椅子上,然后用厚厚的毛巾盖在他的脸上。
冰冷的水浇在毛巾上,挡住了所有氧气与生机。
庆尘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抿着嘴。
他努力抗拒着自己喝水的冲动,不让自己被眼前的诱惑摧毁。
旁边,林小笑与叶晚相视一眼,他们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庆尘竟然还能保持清醒的意志,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知道用最后的意志去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庆尘感觉到水正从他鼻腔流入,灌满身体。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曾年幼的他在梦里被人牵住了手掌,那手掌温热而柔软。
公园里。
仿佛阳光下有暖暖的海水包裹住身体,金色的阳光缓缓的翻涌着。
牵着他的女人忽然头也不回的问道:“小尘,你爸爸外面有人了,不要咱们了。”
“妈,我想吃冰糖葫芦,”年幼的庆尘开口对前面的女人低声说道。
女人回头看着他怔立良久:“好,妈妈给你买糖葫芦。”
女人眼眶红红的,去买了糖葫芦给他:“小尘你在这里吃糖葫芦,妈妈去上个厕所。”
可是,女人这一去便没再回来。
庆尘从正午等到日暮。
他开始哭,可哭并没有什么用。
有人帮他找来了警察,可庆尘不愿意跟着警察走,他相信妈妈还会回来。
直到天黑,女人回来了,抱着他痛哭出声:“对不起,妈妈迷路了。”
年幼的庆尘只当对方真是迷路了,现在才找到他。
水刑中,庆尘的大脑竟是逐渐清醒过来,原来自己不是第一次被舍弃了啊。
似乎自己古怪的记忆能力也是从那时候开启的。
可,记忆太好并不是什么好事,那每一种痛苦,他都记得。
清清楚楚。
庆尘感受着缺氧的大脑,还有抽搐的肢体,水流开始朝肺叶倒灌进去,可他却依旧像是雕塑似的坐在那里。
没有挣扎,也没有乞求。
黑暗里有人在说:“跟妈妈走吧。”
庆尘轻声回应道:“不用了,妈妈。”
黑暗里的声音再次说道:“跟妈妈走吧。”
庆尘的声音坚定了起来:“不用了,我说不用了,妈妈。”
刹那间,他脸上湿掉的毛巾被人揭去。
昏暗的光线此刻也显得有些刺眼,他模糊的看到,林小笑正焦急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部。
李叔同静静的站在他面前问道:“为什么不曾乞求,我还欠你一个要求。”
庆尘迎着刺目的光,倔强的看向对方,他将气管里的水都呛了出去,然后坚定说道:“因为你们并不需要一个软弱的人。”
某一刻,李叔同忽然又想起对方第一次下棋时的模样,也是毫无退路的勇猛与倔强,像一匹荒野上独行的狼。
他知道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李叔同又问:“你能忘记我今天对你做的一切吗?”
“忘不了,”庆尘说道:“但我不介意。”
“很坦诚,很好,”李叔同转身朝审讯室外面走去:“从明天开始我亲自教你,我带你走这人世间所有捷径里,最远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