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闭了闭眼:“没什么,我想,皇太叔之事,我们正可利用,你想办法去在回京之前,稍加散布。这样一旦事情发生,太平王也可迅速查到是皇太叔下手的。”
婆儿却有些担心:“您回去的路上可是得和主上同车啊,到时候万一……这件事该如何应对,是不是再跟韩郎君商量一下。”
耶律贤扫了婆儿一眼,冷冷地道:“韩二哥是正人君子,有些事不必让他知道。”
婆儿不敢再说,只低头称是:“是。”
耶律贤放下案卷,淡淡地道:“放心。李胡他取不了我的性命。让他们两房去撕扯吧,李胡成或败,我们都能得利。”
罨撒葛追捕一日,到晚间便向穆宗报告。
穆宗扶着宿醉方醒的头,听着罨撒葛说今日抓捕了几个可疑的宗室大臣,只因李胡是皇太叔,却不是他能处置的,所以要等皇帝示下。
穆宗冷笑一声:“那就暂时先放着,等到回到上京再收拾他。”又指示:“今日之人虽然不曾全部抓到,但凡不在营中的,你都要仔细地问上一问。”
罨撒葛连忙应是。
穆宗忽然问:“明扆可在营帐?”
罨撒葛却是来不及问,当下卡壳,穆宗便招手令人去问他派在耶律贤身边的侍卫,过得不一会儿,那人回来报说:“今日一早韩郎君来见明扆大王,但明扆大王身体不适,叫了婆儿随韩郎君去韩匡嗣大人处取药,帐中只留楚补和迪里姑照顾。”
穆宗半闭着眼睛,问:“他可曾出去过?”
那人道:“不曾。后来婆儿好象遇上惊马,很久才回来,韩郎君也带了药回来,大王服了药方好些。”
穆宗又问:“有什么人去找过他?”
那人道:“只有只没大王来过,但那时候明扆大王才睡着,所以只没大王没有进帐就走了。”
罨撒葛顺口问了一声:“只没去了哪儿?”
穆宗道:“只没今天在我这里。”只不过那时候他又喝高了,只没似乎是想向他投诉什么事,他也懒得理会,就把他赶走了。
他坐在那儿,摇了摇钝痛的头,脑子里总有一些东西,想捕捉而捕捉不到,忽然间恼怒起来,他一向随心所欲惯了的,既然有不安,那就用最直接的手段吧,何必去猜何必去想。穆宗忽然开口吩咐罨撒葛道:“你明日去看看明扆,顺便叫只没也过来,好好盘问一下他。”
罨撒葛一惊:“主上是怀疑他?”
穆宗轻蔑地冷笑:“李胡能够有什么能耐,他要有能耐,不会到现在还是个‘皇太叔’。不知为什么,朕却觉得,最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既然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那么宁可多杀些,也不要错漏过了什么。”
罨撒葛忙低头应是,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个兄长,他们曾经从小一起长大,同甘苦共患难,曾经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可是从何时起,他变成了如今这样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样子,是从他开始真正谋算皇位,还是从他坐上皇位之后?
臣民们说他沉迷酒醉、昏愦糊涂,可是只有自己这个离他最近的弟弟才知道,他的哥哥,比谁都聪明,心思比谁都深沉。在这个一直高速轮转的皇位前,十几年来,多少人恨他多少人想他死,可最终,如今仍稳稳坐在皇座上的,还是他。
继位之初,他怀疑一切,滥杀无数,看谁都像是要谋夺皇位的人。甚至连罨撒葛也曾经遭受过怀疑,被卷入谋逆案中下狱囚禁,险些送命。但后来,其实他对那些宗室重臣的杀戳清除,已经渐渐变少,似乎他现在拥有了一种近乎野兽一般的敏锐直觉,只要闻一闻,便没有错漏了。
这些年来,穆宗身边可信的人越少,对罨撒葛的倚重就越甚。他在所有人面前是不讲理的暴君,也唯有在罨撒葛的面前,愿意接受他的进谏、劝阻甚至唠叨,甚至愿意对他倾诉自己的许多压力和心事来。
可是他看耶律贤,却是另一回事。自从耶律贤四岁从祥古山回来,这么多年,他表现得一直很乖巧,远比那个莽撞无礼的只没要乖巧得多。可是不知为什么,罨撒葛总觉得对他有一种别样的警惕。可是这种警惕却是无从查证的,或者……罨撒葛低下头来,或者是他和自己一样,是离皇位最近的人吧。
当年人皇王出走而太宗继位,可十几年以后,人皇王的儿子世宗,便从太宗之子手中夺回皇位。虽然皇位依旧回到太宗之子手中,十几年以后的今天,世宗之子会不会还能够回来夺回皇位?
罨撒葛强抑心头悸动,问穆宗:“主上为何怀疑于他?”
穆宗却摇了摇头,道:“朕也不知道,朕只是觉得,心头有些怪异,须得见见他才能够确定。”
罨撒葛正要答话,忽然听得内侍在外禀道,宰相萧思温求见。
穆宗令其进来,却见萧思温抱着奏报匆匆进来,头一句话便是:“主上,臣接获奏报,南朝军队大肆集结,恐怕要对我大辽进行征伐,请主上早作定夺。”
穆宗一惊:“什么?赵家小儿竟然当真北伐不成?”
萧思温忙递上奏报,催道:“还请主上提前结束春捺钵,尽早返回上京,以作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