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规矩总是很有意思,以前弓匕成日往自己屋前闯。现多了个下人拦着,他便只能在院外等。薛凌回头,与薛瞑笑的意味深长。
她是起的早,她起的早,旁人知道的更早。终归这是江府的地儿,自己只是人家秃头顶上一虱子。举手投足,都被瞧的清楚。瞧的清楚不算,弓匕来的这般早,连个假装的遮掩都没有。
薛瞑以为薛凌是有事要交代,紧走几步上前,却听她道:“你去我房里将那几张纸晾晾,呆会来我回来还要呢”。说罢方转了脸与弓匕一道儿说笑着往江玉枫院里。
难得今日江玉枫不在书房,而是于湖心一点亭里。不过也差不了多少,终归书没离手。薛凌站在这边桥头,目光先过去。但见亭子四周以轻薄织物为幔挡风,里头公子身影斜倚在一方躺椅之间,随着帷幔轻晃而绰绰摇曳,似读兴正酣。
她脚下没停,且步子迈的颇快,心中却暗嗤了一声,只道这架势,不去翠羽楼开张接个客真是可惜。那里的春娘环肥燕瘦,貌美春公可是常年缺货。
弓匕只瞧见薛凌举止随意,还当她今儿个心情不错。倒也难怪,想来薛家姑娘也已经听说了,皇帝在自家外公骨殖上验出奇毒。
他是江玉枫贴身小厮,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说是骨殖还有些不恰当,毕竟黄老爷子还没烂成一把骨头渣。
但皇帝说是在胸骨上验出来的,那.....总得有骨头来验吧。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就不是他一介下人说的清。心中腹诽而已,也不用太过讲究这一二用词。
薛凌几步迈到亭里,伸手将一匹帷幔扬的老高,直至她坐定道“何以这么早叫我过来,还打算睡个回觉来这”,那帷幔还在空中飘荡的悠悠然然,没全然垂下。
江玉枫先抬头瞟了她一眼,而后轻缓搁了书本,回正身子,一边取着夹子陶炉一边道:“听说你昨儿个歇得早,还以为今儿已经睡足了。如何,还困乏么。”
说着话间,弓匕垫着巾子从桌下端了个尺余粗细的炭盆搁在桌上,熊熊火气朝着薛凌扑面而来。
话落好久不见应答,又记起“春公”一想,抬头嗤嗤笑开来道:“我倒是忘了,那郎情妾意,眉来眼去的也有,你不妨去试试。我以前在苏府时,苏远蘅就好这一口。那院里.....”
“休得胡言“。江玉枫出声阻止。半晌又道:“你今日兴致颇高。”
薛凌一扬手,张嘴去接空中掉落的花生米,而后道:“也算不得高吧,就是.......”,她偏头:“快活。
自我回来就脚不沾地,没日没夜的,好像活儿就没个尽头。今早睡醒之后,突然发现,诶,近日无事,合该美梦,自然就快活”。她又往空中丢了两粒花生进嘴后道:“虽比不得江兄这个闲情逸致,好歹自身宽泛点,图个自在。”
茶水已开,江玉枫撇去浮沫,洗过茶碗斟了递给薛凌道:“是值得饮上一杯,早知你如此快活,该备些佳酿,清茶未免寡淡。”
薛凌端了茶水抿过,随口道:“喝啥都是一个味,有什么事赶紧说了。你不得胡言,我却是能胡来的,也趁着天光大好,赶紧上街去寻个死的活的,哭的笑的”。她干笑两声,一脸的无赖样子喊:“得个乐的。”
江玉枫似忍的艰难,正要开口,薛凌又抢着道:“若是黄老爷子中毒身亡这事儿,就免了,我已知道了。
你我是不曾下过毒的,量来京中也没谁跟个老不死的过不去。所以这毒,多半是皇帝自个儿抹上去的。看来是黄旭尧进宫吓着了它,又不能明里开查,这便往个死人身上涂东西。
闹的大章旗鼓,不就是你我得偿所愿,皇帝要跟自己母家争一场么。可短时间内,谁输谁赢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懒得在今日计较,还有旁事吗?”
江玉枫徐徐点了头,搁下茶碗道:“你消息倒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