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徐徐退开,薛凌似有所悟,又恍若没听进去,只弯了弯嘴角,低头打算告退。霍云婉犹不罢休,劝道:
“可是最近乏了些,心里累的慌?
你这般模样,我以前也是有过的。到如今,却是想透了。
又说孔啊孟啊,又说道啊德啊,还不就都是拿来哄骗底下那些个傻子,免得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你我今日在这殿里,看的是飞龙走凤,论的是天子臣民,合该想些治人之道。怎么,你到尽拿那些受治于人的糟粕拘着自己。
莫不是明儿还要嫌弃自己是个姑娘家,找间阁子搭个绣棚拈针去。”
薛凌笑的勉强,转头看了看窗外。说是不耐又严重了些,可她确然不太愿意听霍云婉说这些。
霍云婉随着她瞥了一眼,道:“且早着呢,无论那墓里有没有刨出个啥,这事儿都值得吵上二三时辰。
你瞧瞧,那些人,有的真以为自己能理了天下大事,这是蠢。有些人,明知自己做不得主,却要喊的比谁都高声,这是坏。
一屋子又蠢又坏的酒囊饭袋,还得天子喊良臣,这.......才是治人之道。”
薛凌刚要张口,霍云婉轻扬了手,示意她噤声,接着道:“我说这些话,你不爱听来着。可这天底下,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盼着你好了。
匹夫之善,惠及蝼蚁而已,有什么用呢?你若真的善,该去泽被苍生才是。”
薛凌眼里瞬间注入一丝清明,霍云婉说了这么多废话,好像只有这一句才说到了她心坎里。
匹夫之善,惠及蝼蚁,她救个人,给点钱,于这个天下毫无作用。唯有将魏塱这狗东西拉下马,才是万世之泽。
她所追求的似乎就是这个,她一直想要的道,就是如此。她要将世间恶人屠尽,即使自己化为地狱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一种善吗?就像陶弘之翻开的那页书本,面目可憎的阎王小鬼,其实也是神。
她还是不太能肯定,不过人总是很容易被蛊惑。薛凌点头称是,霍云婉心满意足,道:“你还年幼,免不了心志不坚,被那些俗世枷锁影响。
“也好”,薛凌觉得自己未必未翻,但懒得驳了霍云婉美意,故而将经书接了过来。霍云婉起身站起往门外交代了几句,慧安师太双手合十不知在嘀咕些什么,随后进来与薛凌躬身施礼,双双合手退出房门。
一群在院里念经的姑子仿佛藤蔓般突而迸发,齐齐站起,各持柳叶净瓶往霍云婉房里去。
薛凌捏了捏手上书本,不知放于何地。正踌蹴间,慧安过来躬身而立,双手高过头顶呈托举状,显是示意薛凌将东西交给她。
薛凌顺手递了过去,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便是当真要看,回去再寻一本即可。
这才抬步要走,忽闻慧安师太且吟且唱。一把嗓子嚎的不亚于老君赠丹之喜,仙翁赐寿之恩。大致意思是在喊皇后娘娘性秉六度,佛法大乘。
她猜这老婆子此举,是为了给那本经文寻个由头,只得驻足安心候了片刻等慧安师太嚎完,方一道儿回了原来的讲经堂,又跟着晕头转向念了个把时辰,总算到了出宫的点。
一行人木胎泥塑般僵硬着站起依次要走,一个小宫女手持托盘跑来慧安面前。托盘里一只锦袋尺余见方。丫鬟道是皇后近日抄了些庄严宝王经,想请师太焚于家父,渡他们入轮回。
慧安一面应答,一面示意站在一侧的薛凌上前接过。薛凌会心上前,闻那宫女轻道:“用毒。”
声音若有似无,薛凌尚未听出个所以然来,托盘就被塞到了她手里。丫鬟一躬身,对着慧安道:“师太慈悲”,言罢款款而去。霍云婉身边的丫鬟,也都玲珑的很。
薛凌咂摸了一下那姑娘刚才唇形,推测是“用毒”二字。这边慧安师太不带丝毫感情催了一句:“这便...去吧。”
她暂歇了念头,垂首应了,跟着人群,沿着来时的路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