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霍云旸,是妙龄少女该有的骄纵恣意,闹脾气一般带着若有似无的埋怨和嗔怪:“可拓跋铣又不是个傻子,他怎会带着白白带着千军万马,就为和你霍云旸演一场戏呢?”
“你敢将骗来的十万旦粮草拱手让人?”
她又低头去捡地上纸张,自言自语道:“平城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原霍准筹到的东西也没有十万旦那么多,运到宁城的,应该还不足一成之数。所以你是全数送到平城,与拓跋铣达成交易,以大退胡人的功绩,换一个师出有名,昏君无道。”
她碎碎念叨,到最后声不可闻,一叠信表面几张已被攥出裂痕。霍云旸一直未答话,等薛凌拾完地上所有信,抬起头来看他时,才道:“是啊,既然你心知肚明,就省了我多费唇舌。不如你早日回去,到时候我退胡人,你诛昏君,如此大家平起平坐,斗起来也更有意思些。”
薛凌退回椅子上,小心将手中信放回信封,贴身带着,方低着头叹道:“你往平城放了多少粮草,拓跋铣其人唯利是图,阴险贪婪,区区一个平城给他,怕是填不了胃口。”
“你似乎对拓跋铣很了解啊”。霍云旸变了声调,身子也坐直了些。他一直在想薛凌究竟是谁的人,京中能同时在霍家与皇帝眼前周旋的,首当其冲自然是黄家和沈家。黄家是魏塱的母族,犯不着较劲,沈家的话,本就是魏塱一手扶起来的,有野心也不该是这个时候下套。
这两日冥思苦香将有可能的猜了个遍,可无论是谁,要想接触鲜卑,都要经过宁城一线,所以他从没想过薛凌以及薛凌的背后势力可以跟拓跋铣勾结上。
且拓跋铣大小也是鲜卑的皇帝,寻常东西入不了眼。在梁境内,出了皇帝,还有谁能比霍家许给拓跋铣的东西更多?许了要拿到手,也得霍家点头才行啊。
猛听见薛凌评判拓跋铣为人,他不由得恐是自己所料有误,难免霎时紧张。薛凌亦瞬间反应过来话里不足,拓跋铣于霍云旸是最后一着棋,若是此时戳破了,此人必然万念俱灰,先杀了自己以泄愤。
她抬头看霍云旸,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怎么不了解,当年拓跋铣与你霍家连魏塱苟合,假意囤兵拖住先朝将军薛弋寒。后霍家与魏塱出尔反尔,不愿意割让四城给他。他便大起兵戈,但总应该见识到你们是群什么人。如今却又重蹈覆辙,与虎谋皮。”
“你说的倒容易,如何能取拓跋铣首级?”
“我来我来”,薛凌拍手站起,双眼眯成一条缝,兴高采烈走到霍云旸面前,支手在桌,满脸期待道:“我告诉你个秘密。”
“城楼上有机关,设置好了,只要能将拓跋铣哄到特定位置,保管他死无全尸”。薛凌褪了笑容,说的斩钉截铁。
霍云旸反起了疑,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薛凌转身走了几步道:“这本不是朝廷的安排,我长在宁城那些年,太平无事。城里将士闲的慌,天天捣鼓些怪东西,就不知还有用没有。”
霍云旸道:“拓跋铣多疑,拿了平城的粮草后,未必肯再往宁城来。”
薛凌坐回椅子上,笑道:“所以你原打算,他不来,你发兵去追,驱胡百里,打声而归,是么。万一,他来了呢?”
“来也无妨,宁城连平城驻军五万,胡人一来,我即刻向朝廷要求增兵。乌州援军......”
薛凌抢过话头道:“乌州援军不到,你就说皇帝借胡人之手杀害忠良,乌州援军到了,你就杀几个将士,贼喊做贼,说沈家陷害霍家,还能打出个清君侧的名义。”
霍云旸张口欲辩,薛凌抬手止住他话头又道:“罢了,是我多言。我不与你绕弯子,以你霍家与拓跋铣的关系,必然能将拓跋铣引到宁城城下,我告诉你机关所在,你给我杀了他。拓跋铣死讯何日传到京中,我就何日将信递到霍云婉手里。”
“好,依你所言。”
“我回房收拾行囊,稍后与你去城墙上,完事后边启程回京”。说完薛凌起身走出房门,身后霍云旸望着背影皱眉没多说话。
薛凌恐暗处还有人跟随,进到房里仍是一脸欢天喜地模样。她本没几件东西要整理,心不在焉折腾一会,唯一牢牢抓着的,只有那柄短剑。
城墙上,从来就没什么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