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觉得此人言之有理,非信口雌黄。他既敢上得金殿,必然有证据在身,不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一示来,再交由刑部定夺。”
跳出来说话的,是霍家嫡系谢瑜,时任御史大夫,与前朝左相同权。于公,本就是是霍准副手,于私自然为一丘之貉。
不等魏塱示下,又直接转身对着雨谏道:“你既然自称霍将军贴身裨将,可有信物查验。再说这眼珠子的主人冒充御林卫,又有何凭证,且快些一并呈堂,陛下自有公断。”
众人点头称是,唯沈家沈元汌斥道:“霍家霍云昇曾任御林郎中令,霍家对京中御林卫上下了若指掌,伪造些赃物轻而易举。派个人来贼喊捉贼,须臾之间又有哪位大人分的清。而今霍云旸抗旨不回,挟战事之名而行藐君威之实。此举与三年前乱臣薛弋寒何异?霍家反意,难道还要我梁赔上一位公主才能看清吗?”
“沈大人,霍家通胡一事,刑部未有确切定论,陛下金口,仍要称霍大人一声相国。你在朝堂之上公然喊‘贼’,血口喷人,是何用意?天底下在须臾间分不清的事儿多了,难道来龙去脉皆不问,凭你沈大人一张嘴就要断人黑白,判人生死?”
谢瑜转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得不说,请陛下允准。”
“讲”,魏塱道。霍云旸在想什么,他其实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京中盘查的这般严密,霍家还是派人混了进来,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不过京中几个城门进进出出,来人又是单枪匹马,也的确防不胜防。但是人能直接站到金銮殿上,就让他十分气郁。
莫说等闲人等,便是偏远些的地方官要面圣,也须得几十道文书批阅,御赐金牌,专人领行,否则见不了面事小,丢了命事大。可这个雨谏一无通报,二无传召,自作主张就站到了百官面前,若无人暗中打点,是决计不能。
要是没走到众人视线里,派人杀了就是,可他既已跪倒在地,就不得不听他说完。边关紧急,将士无需通传,可直接上殿,这规矩也是古来有之。魏塱如果有胆量将人斩了再说,他也犯不着对霍家束手束脚。
雨谏虽不明确切情况,却也不可能自投罗网。他做惯了乔装打扮的事儿,这一路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在京外远远处便扔了马,碎银与农人换得粗衣短褐,又拎着些番薯黍米,进城也分外容易。
一对眼珠子本不是什么大物件,身上一些霍云旸给的东西也好藏,反倒是御史谢瑜的门槛有些不好登。
回来了要见谁,是件性命攸关的事儿,选不好,赔了他自己的命不说,还得连累宁城那边。雨谏不敢自作主张,启程之前已请示过霍云旸。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说以前霍家是树大根深,可现在霍准与霍云昇皆有隐有死讯,免不了所谓旧友为求自保,已然站到了皇帝那头。
拟了好几个名字,最终霍云旸择定的是谢瑜,此人曾是父亲年少结识的好友,可惜家道寒微,数次应试后勉强挂在了榜尾。
当时霍家已在朝为官,凭着这层关系,将谢瑜留在了京中。后霍准权倾朝野,怎么可能放一个真正的御史来盯着自己,想想谢瑜并非朽木,这份美差,就落在了他头上。
当然此时说什么手足之谊,提携之恩,完全不靠谱。但霍家事,谢瑜一概有份。且他是御史嘛,每逢霍准需要唱白脸,不管是怒斥群臣,还是勇劝君王,都是这位御史大夫一马当先。对着众人口诛笔划,引经据典,不怪他适才对魏塱和沈元汌皆是滴水不漏。
有这么些过往,谢瑜就是想站到皇帝那头,人魏塱也不肯要,所以他识相点,不能将霍准从阎王殿拉回来,好歹保住霍云旸在宁城能吃能喝,不然霍家定罪之日,也是他谢瑜丧命之时。
故而雨谏回京,直直去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