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彬杨忙去扶,脚底居然跐溜一滑,一个趔趄,险些也摔倒,这才发现走上了一片油垢。他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带路的齐曈走得那么慢。
齐曈呢,万分抱歉着急。转身弯腰看地下正呲牙咧嘴的陈峰子:“啊呀,你怎么了?怎么摔倒了?疼不疼?天黑不好走,我说不用你送的,这可怎么办,这里乱糟糟的,真不好意思……”
陈峰摔得莫名其妙,更被问得糊涂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躺在地上了,不过这样躺着是他今晚醉了之后最渴望的事情,好像瞌睡给了枕头,躺在天地之间吹晚风很舒服,都不想起来了。他仰面看着星空下齐曈白静秀气的脸,笑得更灿烂了,不忘安慰佳人:“没事,不疼不疼,别担心,啊。”
陈峰笑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像个孩子,齐曈心里有内疚一闪而过,肚子里却已经笑爆了,勉强用咳嗽遮掩着嗓子眼里喷出的笑丝,继续表达关心感谢之意:“一定摔疼了,前面就是我家,不劳再送了,陈峰子你赶快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
陈峰已经被陆彬杨拽得站起来了,左手使劲揉着摔疼的胯,另一只手臂在空中一划而过停顿在最高点,像足了大选获胜后对选民示意般的慷慨豪气:“好!你保重,不送了。”
齐曈巴不得的连连摇手,后退着向家走:“再见再见。”
陆彬杨眯眼看齐曈好久了,冷不丁尽酢貊了今晚第五句话,一语双关:“你今晚上玩高兴了吧?”
齐曈装不明白,笑:“啊,还好,挺开心的。”
陆彬杨瞥眼陈峰,也笑了,歪着头看齐曈:“你把他当猴耍?”
陆彬杨的笑只是唇角微微上牵,划出一道几不可查的弧线,严格来说这充其量算“笑意”,可齐曈还是感觉到了他的轻松和调侃,而且没有责怪的意思。
齐曈觉得最先耍猴的应该是陈峰子,很谦恭的摇头:“哪里哪里,抬举抬举,猴耍人、猴耍人,在你们眼里我才是猴。再见再见。”心里话说:再也不见。
不在耽搁,齐曈大步离开,一步三级台阶的就进了矮小的水泥单元门。
陈峰一直在低头转身不停的找什么,这时忽然抬头迷蒙的问:“哪有耍猴的,我怎么看不到?”
陆彬杨扯了他向外走:“已经散了。”
齐曈进了家门,见卧室的床头灯亮着,醒着的竟是父亲,一只手抓着床沿挣扎着要侧身起床,怎么都起不来。母亲睡的沉,眉头皱着,看得出的疲累。
齐曈忙过去:“爸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父亲一半的脸笑的孩子一般,大声说:“去卫生间。”
齐曈急忙冲父亲连连比划噤声:“爸你小声点,我扶你。”
父亲在女儿面前从来都拒绝用夜壶,齐曈只得费力的拉父亲坐好,递给他拐杖,扶着站起,然后钻在爸爸偏瘫一侧的胳膊下,撑着他一步一挪的去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父女俩累的都是一身大汗。齐曈给爸爸擦了汗,扶他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别把妈吵醒了,晚上跟我睡吧,让她睡个安稳觉。”
父亲上床反而精神了,自从他大脑受伤后就没有了生物钟,经常是白天坐在轮椅里打瞌睡、叫都叫不醒,半夜里坐卧不安的闹着要出去散步。
今晚,躺在床上看着女儿睡的沉静的脸,父亲眼里满是溺爱的光芒,就想和她说说话:“曈曈,最近不见项临来家了,吵架了?”
齐曈倦意渐浓,睡梦中“嗯”了一声。
齐爸爸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自说自话:“项临太精明,你对他又太好,唉……”
齐曈被这一声叹息叹得睡意渐消,清醒了,是那种困倦到极致忘了怎么睡觉的清醒,就像极速汽车停不下来似的。齐曈问:“爸,你不喜欢项临?”
父亲径自顺着他的思路在说:“项临要是经商比在医院强,你要是不卖厂子让他接我的班就好了……”
齐曈决定努力睡觉,闭上眼:“他已经结婚了,干什么也与我无关。爸,你晚上想要喝水就推我……”
夜晚的静谧终于来临。整夜,齐曈都在父亲的鼾声中半梦半醒的做着梦。梦里陈峰子欠她一千块钱,她去要,峰子嬉皮笑脸的把她推倒在热油地上,又把一个空调扔在她身上;项临忽然开着车加速向她冲来,一片灯光刺眼。齐曈吓坏了,猛的惊醒,坐了起来,天光已经大亮了,她出了一身冷汗。
身边的父亲,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尿了床,一只手锤枕头,躺在床上委屈无助的哭着,眼泪纵横:“我是个废人啊……”
齐曈看的心酸,忙起身给爸爸换衣服,低头收拾换洗床单,遮掩眼角掉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