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香堂中再次静默,气氛有些凝滞,服侍的丫鬟走上来清理茶盘。
或许是秦守安原本的杀人立威,让小丫鬟噤若寒蝉,哆哆嗦嗦地弄出许多声音。
大丫鬟过来献上新茶、小酥肉和果盘,又忙不迭地拉着人退下。
秦守安现在难受极了。
有些哭笑不得,却被这种尴尬的情绪冲散了心神。
一瞬间压抑着的悲凉都涌了出来,抬手就按住了两边的眼角,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人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家中遇到天大的祸事,来不及悲痛愁苦,就得理智而冷静地顶上去,把倒下来的天给撑起来,过了许久才会在独处时感受到那股再难以压抑的情绪。
秦守安接到报信,知道老王爷秦恒去世,没有片刻耽搁。
告知师门后一路换马,千里奔驰,脑子里几乎是什么都没想,只知道不眠不休地往龙吟城赶。
路上遇到梁十三娘,被她阻拦了些时日,却也无奈地得到了些休息时间。
否则他如此长途跋涉、耗尽心力地赶回琅琊王府,面对唐婉蓉搞的那一出,他都会疲于应付,说不定直接倒在门口。
现在知道父王的死亡真相,却是一瞬间将他紧箍的心气给打散……通俗一点说,就是绷不住,破防了。
可终究不愿意父王就这么死去——不是说好了,等秦守安习武归来,再一起到江湖上抓女侠玩的吗?
“至于丧事从简,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唐婉蓉打破了沉默。
秦氏是皇族,龙吟城中多得是皇室宗亲在盯着琅琊王府,若没有太后娘娘嘱意,就算是唐婉蓉也没胆子从简,这个锅她可不背。
先帝驾崩后,太后娘娘慢慢从诸位辅政大臣手中收回权力,垂帘听政多年,威严日盛,秦守安有本事可以到她那里闹去。
“哦,太后娘娘。”秦守安点了点头,这位会插手,倒是完全不意外。
那父王去世和丧事简办,就没有太多刻意针对琅琊王府的阴谋潜藏其中了?
“太后娘娘束身自好,为先帝守节多年,在男女来往上从未有过秽乱污垢的传闻,宫中前所未有的干净……”唐婉蓉语意中透着一丝淡然,其实守节这事儿好像并不难吧。
只需夏种黄瓜秋种茄子,多吃蔬菜水果,不至于上火心燥,清心寡欲的能独自安眠,日子就过得从缓怡然了。
唐婉蓉想起威武王在丧礼上的模样,身躯依然高大,却显佝偻之态,神情僵硬,双目中毫无神采精光。
在边疆再怎么凶猛暴烈,让蛮子闻风丧胆的王,回京后却也只能当个无所事事的逍遥王爷。
说不定威武王已经在后悔,回京还不如带领他手下的儿郎在边关浴血杀敌。
“现在这事儿只是丧事规格降低,已经是看在老王爷身故的份上,略施小惩罢了。”
唐婉蓉一声叹息,可惜太后娘娘无意“子承父过”。
要是把秦守安也发送边疆历练个十年八年,对他和她都好。
秦守安却想起了秦恒去年来信,信中讲了威武王的事情,还调侃了威武王的毛毡帽。
说他做哥哥的要帮威武王去太后面前讨一顶御赐的铁帽子,带一个小兜可以装上三两叫“防风”的草药……
“既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我也无话可说,这段时间姨娘操持内务,应酬外事,也是十分辛苦,守安感激不尽。”
秦守安说完,站起身来,朝着唐婉蓉深深鞠躬。
“哪里的话?”
唐婉蓉倒没有大刺刺地坐着受礼,起身双手虚托了一把,“你既然叫我姨娘,这些便都只是分内之事。”
秦守安又和唐婉蓉说了几句场面话,借口长途跋涉身体疲惫,准备先去休息。
唐婉蓉也早已经命人收拾好了院子,然后站在远香堂的台阶上相送。
遥遥望着秦守安略带疲惫和茫然的背影,露出希冀和关怀之色。
抓着门柱的手指却有些格外用力,原本无意中得知了秦恒的一些安排,琢磨着在他归来时略显冷淡,让他知晓两人不可能成什么事。
继而像从前与秦恒那般相处就好……唐忠搞了这么一出,倒是让他心中生出一刺,接下来自己怕是要花些心思在他身上才行。
好像有几分母慈子孝的感觉……大家都演的不错,秦守安没有回头都能够感觉到唐婉蓉的姿态无可挑剔,让人说不出半句闲话。
只是她和父亲没有名份关系,现在整个龙吟城却都默认她是琅琊王府的女主人,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