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宇文明瑞苏醒的喜悦,只维持了半日时间。
这位昔日温文儒雅的殿下,毕竟不到二十四岁,正是年轻气盛,风华正茂之际,一旦了解到如今只能口说不能行动,就连转一下脖子都是绝无可能的自身状态,便是一声不吭,神色迅速黯淡下去。
宇文敬看在眼里,也不过多劝说,只淡淡一句:“记住,你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始终是天宇王朝的太子监国。”
宇文明瑞没有说话,仍是静静躺着,沉寂无声。
君浣溪跪坐一旁,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张消瘦苍白的俊脸,面上并无表情,只唇角微微扯动,泛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淡漠,讥讽,以及嘲弄。
光线幽深的小屋,横躺不能动弹的羸弱身躯,空气里浓郁得不可忽视的药味,如此种种,恍然间,却是幻化成风吹帘动,宝马雕车,俊雅男子挺身端坐,目光柔和,话声温软。
“浣溪,正好顺路,我载你一程。”
那一笑,如顶上月光一般莹然生波,风华流淌。
时过境迁,往日情景,何时才能再现?
宇文明瑞所中之毒,经那效用神奇的还魂草一救,已经不会致命,五感渐复,却仍是对头脑思维以及全身神经伤害极大,需要静养,靠药物辅以针灸一点一点救治,进展十分缓慢。
醒后七天过去,终于能勉强侧头,去看榻边一脸疲惫的少年。
“浣溪,不用辛苦了,我已经是这样,恢复无望,还浪费药材做甚?就这样了罢。”
君浣溪听出那话中自怜自艾的味道,微微蹙眉,病人自己都没有康复的意愿,医者再是努力又能如何?
凑近他,敛容抬眸,正经问道:“殿下,你可知道,这天底下最难救的病,是什么?”
宇文明瑞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君浣溪仰望窗外的白日晴天,缓缓给出答案:“天下最难救的病,是心病。”
他从小养尊处优,虽然心性纯善,却不知民间疾苦,究其韧性,实在软弱不堪。
略一思索,又慢慢地道:“过去,我曾经遇到过一位身受重伤的男子,滞留山村,全身毒发,性命堪忧,即便如此,他仍能全然信任一名初出茅庐的小子,将万金之躯交由其来医治。术后刀口之痛,常人难耐,他却一直是无所畏惧,谈笑风生——”
当时,那小子被人胁迫治伤,心有不甘,故意揣起了一包止痛药粉,直到第二日对方付清医资,这才勉强交了出去……
想到此处,不由暗笑一声,从记忆中渐渐退出,看着他的眼睛,平声道:“这男子,便是殿下对面榻上之人,你的父皇。”
看着榻上之人神情稍动,却是端正颜色,又道:“殿下此时的伤病,比起陛下当年所遇,确实要复杂顽固得多,但是殿下年轻力壮,身体底子比起陛下当年也是好上太多;而当年生平首次出诊的郎中小子,历经时日,在天宇王朝,也总算博了个南医公子的名号。殿下曾经亲眼看见已经入棺的妇人重获生机,莫非还信不过我么?”
“你……”宇文明瑞微微动容道,依然是怀疑,“你真能治好我?”
君浣溪摇头道:“对不住,倘若殿下自己都没有康复之念,我便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放弃,这世上希望被救治的人还多的是。”
宇文明瑞脱口而出:“如果……我愿意配合呢?”
君浣溪眉间舒展,轻柔一笑:“我有七成把握,加病者二成信念,一成运气,殿下觉得呢?”
“我……我治。”宇文明瑞答应一声,即是努力侧头,看向对面榻上斜斜靠坐面带微笑之人,轻声道,“父皇,儿臣以你为榜样。”
君浣溪微微点头,正要转身去拿药箱,却觉门口阴影笼罩,抬眼一看,那高大挺拔的男子倚门而立,却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正面色深沉,若有所思。
目光对上,那人便是朝她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君浣溪继续手中动作,只心头一涩。
这个楚略,还在为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怀么?
这一日,又是很难得出了太阳。
阳光透过层层山峦,照射在林间院内,洒下点点金芒。
君浣溪为宇文明瑞针灸刺激一番,又仔细按摩了全身各处要穴,待他沉睡之后,这才为宇文敬活动一下身上关节,搀扶着他慢慢走出房间,站在廊前。
“躺这许多时日,朕手脚都僵得不行了,这太阳晒得身上真是舒服。”
君浣溪见得天子开心的神情,好笑道:“陛下最近很是配合医嘱,状态不错,臣今日就奖励您在院中走上一圈吧。”
宇文敬大喜过望,小心翼翼,慢慢吞吞,在院坝里绕圈子,开始还拉着君浣溪的手,到了后来,却是放开了去,自行走动起来。
“丫……浣溪,你说,朕以前怎么没觉得走路踏步,竟是这样快活的事情呢?”< 更新更快 就在笔趣网 www.biqu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