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草木黄落。
藏锋卫在距离长弓大营还有二十里时停下,陈显达奉裴越的命令亲自领着十余名亲兵前往大营,带着成安候的帅令、裴越的钦差印信和指挥使之印。
实际上在藏锋卫离开临清县的时候,裴越就已经先后派出三拨信使,提前赶往长弓大营通禀消息,如今更是极为稳妥地没有冒然靠近大营,以免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然而令他奇怪的是,集宁侯唐攸之并未出现。
按理来说,以他天子亲卫指挥使和钦差的双重身份,就算是路敏也会亲自迎接,更何况如今只是三等国侯的唐攸之。在沈淡墨给他的情报里,唐攸之为人谦逊性情温和,绝非是武威侯宁忠那种色厉内荏的废材。
将藏锋卫迎进大营的是一位貌不惊人的中年人。
其人一双三角眼,略显阴沉怪诞,身材瘦削与军中风气截然不同,不像是能够代表一座大营出来迎接援兵的大人物,反而像是穷乡僻壤的迂腐教书先生。
“裴钦差,下官名叫杨应箕,如今任长弓大营经历官。”中年人一丝不苟地行礼,从他极为标准的姿势便能看出,此人恪守法度礼节。
裴越如今对大梁的官制已经非常熟悉,知道这个经历官算是这个王朝独特的设置,就像太史台阁的左令辰和右令斗一样。虽然他前世也曾听过锦衣卫经历官这个官职,但大梁的经历官职事截然不同。五军都督府中各个衙门也有经历官,当初在京都刑部时他便见过那位名叫李敦的经历官。
李敦能够代表当时的大都督李柄中出现在刑部审案现场,足以说明这个官职绝非不入流的小吏。
实际上经历官为正四品,次于六部尚书,与六部侍郎平级。
边境四营的经历官依旧属于文职,算是各营主帅的副手,只不过管理的是军中各项杂务,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战功的核查与评定。
“杨经历,唐大帅现在何处?”裴越进入大营之后,便发现这里最多只有一卫之兵,而且士气略显低沉,很显然是出了比较大的变故。
其实唐攸之的命令不算过分,藏锋卫虽然挂着天子亲卫的名头,但真正成军才一个月的时间,有多少实力很难判定。之前裴越的募兵令传遍整个灵州,长弓大营自然也清楚,纵然有谷芒回来之后帮他宣扬旗山冲的战果,可是没有几个人会认为他的藏锋卫具备击败西吴铁骑的实力。
士卒不是越多越好,尤其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军队,唐攸之深知这个道理。
裴越已经足够理智,但是杨应箕的态度让他很难克制,淡淡道:“杨经历,如今北线战事吃紧,数万将士在与敌人拼命厮杀,藏锋卫怎能躲在后面看着同袍流血牺牲?”
杨应箕不为所动,冷冰冰地说道:“裴钦差,大帅的命令不可违逆。更何况藏锋卫成军时日太短,压根没有形成战力,你还是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操练好部属,等待大帅后面的命令。”
裴越猛然起身,向外走去。
他来到这个世界几年,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过,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无赖,无论是奸诈狡猾亦或宽仁温厚,他都能泰然处之,然而今日在这座边境军营里,面对一个看起来压根不像四品官的中年男人险些破功。
简直岂有此理。
杨应箕紧跟起身,在后面说道:“裴钦差,我已经在营内东面安排好驻地,藏锋卫暂时便驻扎在那里。”
裴越冷冷道:“不必。”
杨应箕快步上前,拦在裴越面前,漠然地说道:“裴钦差,纵然你是钦差身份,但这里是长弓大营,你必须要遵照大帅的命令。”
裴越停住脚步,双眼微眯道:“杨经历,你是不是以为我好大喜功,根本认不清现在的局势和自己的能力?”
杨应箕面无惧色地说道:“藏锋卫成军不过一月,难道能凭空变出战力?你确实好大喜功,在旗山冲中若非长弓大营出兵救援,你就要害得近千精锐死于非命。所以,请你待在营内,不要给大帅带来麻烦。”
裴越摇摇头,然后伸手猛地将这个中年男人甩到一边。
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