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怀静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手中的长枪从董大腋下穿过,枪尖上挑,出其不意又凌厉决然地插进那名西吴年轻百夫长的胸口。虽然对方披着轻甲,但这一枪力量惊人,只听得甲片脆裂的轻微响声传来,整个枪尖便全部捅进百夫长的体内。
“去死!”
齐怀静双目赤红,嘴唇微微颤抖,上前一步抬起右腿踹在对方胸口,然后干脆利落地拔出长枪。
他护在董大身前,面对一拥而上同样杀红眼的西吴步卒,这次没有丝毫退缩或者犹豫。
几年前那位年轻将军挑中他的时候,当然不是因为欣赏他偏软弱的性格,而是在一次军中比武时发现他的战斗力远强于普通士卒。后来将他放在刀口寨,也是希望他能在这个最外围的军寨磨练胆气。不知他看见此时的齐怀静是否会有欣慰,对后者而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光眼前所有的敌人。
片刻过后,这段七八丈的城墙上遍布西吴步卒的尸体,齐怀静以枪拄地,剧烈地喘息着。
他忽然想起被砍了一刀的董大,匆忙回头望去,只见董大靠在后面城墙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董叔,你……”齐怀静欲言又止。
董大拍了拍身上的甲胄,温和地说道:“你以为我死了?”
齐怀静心里是这么想的,尤其是董大中刀后望向他的眼神,让他以为这就是天人永隔之前的告别。故而在那一刻他将所有想法抛之脑后,只想替董大报仇,毕竟这是军寨内唯二对他友善的人。
董大轻轻咳嗽几声,透过他有些发白的脸色齐怀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中年男人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之前没有停歇的拼死作战,再加上那名西吴年轻百夫长偷袭的一刀,肯定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董大忽地朝他身后努努嘴。
齐怀静想也未想,提枪倒转用力一搠,便将一名爬上城头的西吴步卒捅死。
“早就对你说过,杀人这种事是习惯成自然。”
董大淡淡说着,随即目光看向四周的战场。
西吴人的攻势依旧凶猛,但刀口寨作为边境线上的第一道关口,历来对士卒的训练很充分,军械器具也都齐备,所以城墙上的战斗持续焦灼。曹虎的阵亡对于军心的影响很大,只是因为董大及时的补救以及各位游击和哨官的奋勇,再加上寨内待命的五百骑兵也上城墙援护,所以暂时还能维持住局势。
想要逃走并不容易,因为东门外还有一千西吴轻骑,所以董大才让齐怀静断后,自己率领众人冲在最前面。好在董大足够勇猛强悍,长枪之下无一合之敌,剩下人也知道这是唯一的生存机会,无不奋勇争先拼命厮杀,竟让他领着这支败兵杀出阻截,成功逃离险地。
刀口寨往东有两个去处,一是偏东北的蒺藜寨,二是偏东南的五峰寨。两处距离相差无几,大概只有四十多里地,如果不在意马匹脚力损伤的话,顶多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西吴一千轻骑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董大嘱咐身边的哨官几句,拍马落到队伍最后方,他不时回首望着几里地外的西吴轻骑,面色越来越凝重。
“董叔,这些人好像是故意放我们走的。”齐怀静小心翼翼地说道。
董大赞许地点点头,然后说道:“西吴人突然发兵,不会只想着攻占刀口寨,更不可能只派出一万多人。他们利用内应拿下刀口寨,又故意放我们走,就是想我们彻底变成溃兵。怀静,冬天的时候你也见过落雪,知道滚雪球是什么意思吗?”
齐怀静答道:“董叔的意思是他们想要利用我们继续破城?”
董大沉声道:“就算不是这样,他们也想将我们赶到后面的军寨外面,哪怕只是将我们杀死在别处守军的面前,也会极大地打击我们的士气。”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怕死吗?”
“怕。”
董大听到齐怀静老实的回答,不由得轻轻一笑,十分感慨地说道:“怕也没办法,该死的时候谁也逃不掉。”
他望着前方五百多骑兵,用尽全力吼道:“全体听令,转向北方!”
北方有虎城。
十四年前他离开那里,在刀口寨做着普普通通的步卒,但他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地方。
如果要死,也要死在虎城。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