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县城。
大梁的制式长弓最佳射程为百步之内,所以裴越一直等马匪抵达这个距离的界线,方才下令放箭。一时间三百张长弓齐发,羽箭如蝗泼洒,迎面扎向马匪前部,瞬间就射死四十余人。
李子均与一支羽箭擦脸而过,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滋味。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当初在京都绿柳庄外,裴越割掌后摔出匕首,要与他死斗到底,那时他畏惧退缩,不仅白白赔上五千两银子,更成为京都纨绔圈子里的笑柄。后面的磨难皆因此而起,李子均仿佛被人在心口扎了一刀,心中的畏惧消失无踪,只剩下流不尽斩不断的恨意。
“杀啊!”
他再次举剑高呼,悍不畏死地当先冲向裴越。
身后两名手握大刀的壮汉亦是双眼死死盯着裴越,似乎杀掉此人比保护李子均更重要。
便在这时战场再次发生变化,裴越没有让手下继续放箭,即便从距离上判断他们至少还可以放出两轮,然后才短兵相接。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陷入癫狂状态的李子均,拨动缰绳转身便走,三百骑没有任何犹豫,在三位哨官的带领下立刻跟随他移动。
马匪们骑术精湛,但藏锋卫里绝大多数都是百战精兵,又怎会弱于一群乌合之众?
起初他们仗着坐骑速度已经起来的优势,眼看就要摸到对方的尾巴,李子均甚至能看清楚这些京营骑兵身上轻甲的纹路,然而就是差那么一丝距离,他们怎么也追不上。
城外宽阔平整的大地上,裴越与三百骑在前,李子均领着马匪在后,双方的距离一点点扩大。
李子均气得哇哇乱叫,在后面疯狂破口大骂,然而骂声淹没在漫天的灰尘中。
城楼上,前任右执政严临川望着下面,不由得开口赞道:“裴爵爷年纪轻轻,竟然也深谙兵法三昧,可见陛下没有看错人啊。”
以他的年纪和身份,这般说倒也不算托大,只是城楼上一片安静,竟然没有人搭话。临清本地的显贵人物面露迟疑,在他们看来那些马匪已经发疯,分明是钦差大人被撵得到处跑,怎么严老大人还拍起马屁?
难道他就不怕拍到马腿上?
裴越身为主将,当然不会心疼对方的损失,他一边观察着战场周围的动静,一边不断重复下令,以此来检验手下这三百骑的实战能力。
他此刻用的战术脱胎于前世历史上那支纵横欧亚的蒙古骑兵,此法被古罗马人称为“安息人射箭法”,蒙古人自称为“曼古歹”。这种战术的核心在于假装溃逃,诱使敌人追击,而其精髓就是速度和突然性。
以裴越如今的指挥实力,太多的骑兵肯定不易驾驭,敌人太强的话也很难从容施展。今日这两千多马匪可谓最合适的磨刀石,他手下的三百骑也是精锐中的精锐,能够做到绝对的服从,射术也很精湛,故而才能如此顺利。
在东门外的空地上绕了两圈之后,马匪依然追不上裴越,士气已经降到最低点。
城楼上的韦睿望着这一幕,终究忍不住叹道:“爵爷天纵之才,余不及也。”
旁边的邓载微笑道:“韦大哥不必过谦,虽然你确实比不上少爷,但也比其他人强。”
韦睿失笑道:“便当你这是夸赞了。”
邓载微微点头,然后抱拳道:“韦大哥,我现在去看一下城内的情况,同时也要盯着他们尽快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好。”
邓载离开之后,韦睿心情刚刚放松稍许,紧接着便注意到远处的异常,他的神情立刻凝重起来。
战场上无比喧杂,裴越正要下令第六轮放箭,然后便听到身后的第二队哨官陈显达急促道:“爵爷,是商羽!”
裴越闻言回首望去,只见阵型松散已经不成样子的马匪后面,东北方向一队骑兵飞速奔袭而来,隐约能看见领头之人正是第三队哨官商羽。按照裴越之前的安排,商羽率队在东北面那座山后面埋伏,或为接应或为伏兵。
虽然之前商羽的表现让裴越有些不满意,但他相信此人不是蠢货,自己没有发出烟火令前,他决计不会擅自行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裴越猛然发现,第三队不是要来堵住马匪,而是在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