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喜欢御史,包括皇帝在内。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完美无瑕,或多或少都会存在问题,但凡被御史盯上即便不伤筋动骨也会非常难堪,因为他们的职责便是弹劾别人。
不过正因为御史的存在,朝廷吏治才能维持一定程度的清明。如果哪天连御史台都浑浊不堪,只能说明王朝气数已尽,便如大厦将倾之时的前魏。
不管是执政军机,亦或是主事郎中,大多被御史弹劾过,就连开平帝自身也体会过那些锋利如刀的言辞。但是这些御史不会因言获罪,除非真正触犯到开平帝的逆鳞,便如去年那位想要用陈年旧事弹劾王平章的监察御史柳真。
除此之外,开平帝对御史们一贯很宽容,而且非常注意维系御史台的公正廉明。去年孙大成和方巡联手算计裴越的商号,事后开平帝回过味来,对于孙大成只是喊到两仪殿训斥一通,却将御史中丞方巡打发出京城,远赴云州一个偏僻之地担任府尹。
从御史台第三把手到云州这种苦寒之地的下等府尹,这已经算是非常严厉的贬谪,由此可见这位皇帝对御史台的看重。
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主官,御史中丞副之,下辖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
虽然他们从皇帝到流官都弹劾过,但本朝从未有人弹劾过皇子亲王。
侍御史简容这短短的一句话顷刻引起轩然大波。
原因很简单,开平帝没有立储,且不允许朝臣对此事进言议论,同时没有给皇子们观政之权,等若这些天潢贵胄仅仅是身份贵重,却游离于朝廷体系之外。纵然几位成年皇子近些年都在尝试向朝廷伸出触角,但这些举动隐秘又轻微,不能对朝政造成影响,所以无人在意。
简容这次弹劾鲁王乃是本朝针对皇子的第一份弹章。
开平帝脸上的意外不似作假,不过很快就恢复到平时那种淡漠的面色,他遥遥望着简容,声音阴冷地问道:“你弹劾鲁王何事?”
简容似乎没有察觉到殿内陡然冷肃的气氛,他平静地说道:“鲁王贵为亲王,又是陛下长子,理当修身、修心、修性,为众皇子之表率。然而臣得知,鲁王以王妃胞兄许颂掌控七宝阁,数年来谋取大量钱财。若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毕竟鲁王与王妃成亲之前,许家便是七宝阁东家之一。”
裴越心中很无奈,他哪里是害怕,只不过是不想这位侍御史大人朝着死路走下去。
君不见龙椅上那位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吗?
原本裴越的计划是先将孙大成踩下去,借着自己挑开各方关于蜂窝煤的争斗纠葛这个机会,刘质的人定然会按捺不住,到那时再“被动”地将大皇子欺负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只要掌握好言语的尺度,他完全可以将自己摘出来,扮演好受害者的角色,避免皇帝猜疑自己是在给鲁王下套。
然而世事哪会完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六皇子刘质压根没想过让自己的人出手,毕竟他这么些年经营出一些势力已经很不容易,又怎会轻易暴露出来?想要弹劾大皇子,动手之人必须有一定分量,否则连参加常朝的资格都没有。
简容正色道:“去年户部尚书孙大成和前任御史中丞方巡的举动,很难说没有七宝阁的影响。显然他们不会死心,所以在上个月弄出那么多乱象,只为逼你低头就范,将商号与煤矿拱手相让。其实这些商贾之间的事情,大可不必拿到朝会上来说,我也分得清事有轻重缓急。”
他见裴越不肯开口,便不再逼迫,转身对开平帝说道:“陛下,无论七宝阁和祥云商号之间有什么矛盾,臣都不会干涉。但是大皇子贵为亲王,竟然亲自出面逼迫裴越将产业转给七宝阁。陛下或许不知,这蜂窝煤的生意每月收入高达十几万两,且还在不断增加,再算上一百多间分店与那片天然煤矿,价值岂止百万两?然而大皇子一句话,便要裴越以十五万两的价格将产业全部出手。”
简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厉声道:“皇子亲王虽然尊贵,也应当顾及自己的名声,也应效仿君父克己自省,如此行径与强盗何异?简直岂有此理!”
“住口!”
回答他的是开平帝一声暴怒的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