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大梁祖制,正旦大朝会与朔望朝会在承天殿举行。皇帝日常批阅奏折与召见朝臣则在两仪殿,常朝则是在中间的太极殿。
正殿内,在京都的五品以上官员及监察御史分班站立。
常朝名义上每日都会举行,但开平帝为了照顾那些年纪老迈的重臣,每月大抵会停朝五六日。虽然这个时代的官儿都喜欢直谏清名,却无人在这件事上批判皇帝懒惰,可见很多时候风骨不过是用来妆点乌纱帽的手段。
这个庞大的帝国每天都会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常朝进程无比紧凑,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在议论完一项朝政后,群臣正等待接下来的议题,忽然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步入殿中。
其人神情沉稳,目光炯炯,正是王平章长孙王九玄,从西军历练后返京,被开平帝任命为廷卫右郎将。皇宫的防卫由禁军负责,皇帝身边另有一支廷卫,皆由勋贵子弟组成,职责为宿卫宫廷。
“禀陛下,中山子裴越求见。”王九玄拱手俯身道。
开平帝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洛庭,淡然道:“宣。”
裴越早就知道王平章的长孙极为出色,在西军立下许多实打实的功劳,不像路敏之子路姜那般只为混点履历。一般来说,勋贵子弟去边境镀金之后,大多会进入京营等待缺职,像王九玄这样直接擢升为廷卫郎将十分罕见。这里面除了皇帝对王平章的信重之外,更重要的是王九玄自身的能力。
今日是他第一次瞧见对方的真面目,虽然在这样严肃的场合没机会进一步接触,却已经大致看出此人的性格。毫无疑问的是,王九玄完全继承其祖父胸有惊雷面似平湖的沉稳特质,纵然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上看不到半点纨绔气息。
这是裴越第三次参与朝会,除了去年那次之外,便只有正旦日大朝会在承天殿站了半日。他脸色平静不见丝毫紧张,从那些用眼睛余光打量他的重臣们身边走过,来到御前躬身行礼。
重要场合之外,大梁的朝堂上并不需要跪拜大礼。
为什么买不到蜂窝煤,殿内群臣心中都很清楚,但是没有一个人拆穿那层窗户纸,路敏也不例外,他面不改色地寒声道:“这是朝会,有问题便直截了当地说,不要东拉西扯,莫非你要满朝文武陪你胡闹?”
裴越脸色有些难看。
开平帝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路敏之所以针对裴越,想来是因为那夜在离园,裴越狠狠教训路姜的缘故。
裴越镇定心神,没有跟这位实权大佬继续掰扯,转向开平帝说道:“陛下,从半个月之前开始,户部便以稽查的名义强行关停祥云商号,连带着首阳山那边的煤场也被迫停工。停工停业造成的损失,臣愿意承担,哪怕压力极大也会配合朝廷的稽查。但是如果继续这样莫名其妙地查下去,臣敢担保冬天京都必会生乱,因为商号仓促之间根本无法完成蜂窝煤的供应。”
户部尚书孙大成冷笑道:“裴越,本官倒是想问你一句,在去年之前京都百姓为何没有生乱?往年这世上亦无蜂窝煤,何曾出过乱象?”
裴越转身望着他,眼神渐渐冷峻:“孙大人,去年之前京都每年冬天会冻死多少人,你身为户部尚书莫非不知?”
孙大成当然知道,他甚至还知道去年因为蜂窝煤的普及,京都整个冬天都只冻死寥寥数人,但显然他不会在朝会上助长裴越的气势,便加重语气说道:“本官的意思是,即便今年冬天蜂窝煤的供应比较紧张,京都也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裴越轻呵一声道:“原来孙大人知道以前每年都会冻死人,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清楚蜂窝煤的作用,为何要用莫须有的罪名为难祥云商号?”
孙大成心中一紧,这莫须有三字精准地击中他的软肋,此刻只能强硬地说道:“户部稽查祥云商号是分内职责,本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越很满意这个回答,因为他等的就是对方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