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殿中诸位大臣,早已习惯了裴越在开平帝面前插科打诨的场景。踊
往事历历在目。
虽然偶尔裴越也会表现出倔强和骨鲠的姿态,但大多数时候都能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相较于那些在朝堂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宦海老官,他无论资历还是人脉都有些欠缺。若非开平帝超乎寻常的器重和信任,他身上那些耀眼的功劳并非好事。
正因如此,同为开国九公后代子孙、兼右军机和守备师主帅于一身的萧瑾在潜意识里仍然将裴越视作晚辈。
他不否认裴越的功劳和名望,也清楚对方将来的地位或许远在自己之上,但那需要岁月的沉淀和积累,而非一朝一夕便能达成。
只是——
迎着裴越此刻冷峻的目光,萧瑾猛然间感知到对方的气势威严凝重,竟有压过殿内所有重臣一头的迹象。
这种感觉令他心中波澜渐起,忌惮和戒备愈发明显。踊
两人对面而望,相隔仅仅半丈,中间却仿佛有一道犹如天堑的鸿沟。
其实对于裴越来说,国公也好北营也罢,这些都只是他身上光环具象的一部分。今日他能当面痛斥襄城侯萧瑾,底气来源于过往每一次在大事上都没有行差踏错。
这便是他用五年时间无数次亲冒矢石出生入死、赤胆忠心奋不顾身凝结而成的势!
出人意料的是,刘贤并未立刻出言安抚裴越的怒意,而且看起来也没有想过要阻止这两位军方大人物的相争之势。他将身体微微向后靠着椅背,目光在裴越和萧瑾之间移动,似乎想看出这二人的真心。
但在其他大臣看来,皇帝陛下这分明是要坐山观虎斗,有些人不禁暗中叹了一声。
先帝一生最擅长的便是制衡之道,今上虽然还有些稚嫩,终究是他的亲生血脉。如何制衡下面的臣子乃是帝王心术的重要一部分,先帝若是看见今日这一幕或许会有些欣慰,但是对于朝廷而言,这很难断定究竟是福是祸。
长久的沉默之中,萧瑾缓缓开口说道:“卫国公言重了,本官只是尽人臣本分而已,并非有意针对更谈不上构陷。不过,令本官不解的是,事发距今时间极短,卫国公想来没有时间查明究竟,却表现得如此坦然镇定。岂不是说明在你心中,关于言纸上内容是否属实早有定论?”踊
他扭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刘贤,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才卫国公提到,将来或许有人效仿此事,污蔑本官为西吴皇族子弟。倘若真有那一天,本官首先要做的便是向陛下和满朝文武自证清白,滴血认亲也未尝不可。当然,本官知道卫国公性情洒脱不拘一格,想来不屑于这种蠢笨的方式。”
然而这时裴越再度对萧瑾说道:“襄城侯,你在西境虎城戍守十年,没人否认你对朝廷的功绩,先帝亦是因此对你委以重任。先帝不仅赐你‘忠贯日月’的匾额,还让你升任西府右军机兼掌京都守备师,同时还有辅政大臣的尊荣,如是种种看起来并不弱于我这个国公之爵。你今日这般胡搅蛮缠,无非是想让我远离朝局做一个闲散国公,便于自身独揽大权罢了。”
萧瑾微怒道:“卫国公,本官断无这种想法,只因事关天家血脉,厘清内里方为正道。高祖曾定下铁律,宗室子弟乃至外戚权贵绝对不可插手军权,这才是皇权稳固之根本。倘若卫国公并非祁阳长公主的后人,此事自然万般皆可,若不然的话……”踊
裴越漠然道:“不然又如何?”
萧瑾一字字道:“还请卫国公为陛下和朝廷着想!”
裴越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金砖,似笑非笑地道:“襄城侯今日令我刮目相看,原来朝中诸事你便可一言决之。”
萧瑾转头望着刘贤,躬身行礼道:“臣为大梁千秋基业考虑,绝无半点私心,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刘贤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手。
局势发展到此刻,他显然已经能判断出那些言纸上的内容极有可能属实。
也就是说,站在萧瑾旁边的裴越不仅手握重兵,名下有泼天财富,而且身体里还流着祁阳姑祖母的血。踊
他看起来显得十分犹豫,毕竟这件事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民间会有一段时间的议论,却不会影响到朝堂大局。可若是真的查下去,万一证实裴越的身份,麻烦便会接踵而至。
萧瑾能够理解皇帝的迟疑,他也明白对于一位刚刚登基不足三月的新君来说,要做出这样的决断无比艰难。他转头看向周围,这个时候想要压住裴越的气势,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重臣站出来。
开平帝在遇刺之后曾经委任七位辅政大臣,其中为首的左执政莫蒿礼久不入朝,而谷梁自然会站在裴越那边。除此之外,还有萧瑾、李訾、洛庭与韩公端,只要他们四人态度一致,再加上那些神色肃穆的尚书与九卿,这股力量足以坚定新君的信心。
然而……
良久之后,周遭依然没有动静。
萧瑾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景,他眉头紧皱起来,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年轻国公。
但见裴越长身肃立,身姿挺拔犹如松柏凛凛。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