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你终于说话了——”女人紧走几步来到雁秋水坐着的板车旁边。她的眼中盈满泪水——你终于说话了!虽然是冷冷一笑,但在我栗芷婼耳中无异于千句万句的甜言蜜语!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轻轻摇晃着,似乎在幻想着男人能一直说下去。
男人依然是一副嘲讽的面孔!由于“花烛”的作用,他已经无法站起来,他知道再过不久自己甚至都不能挥动胳膊了。从翻越西岭雪山到走过昭阳,再从永昌到绵州,映入眼帘的都是饥民和饿殍。特别是进入锦城看到的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情景,使这个过惯了刀头舔血生计的虎贲卫指挥使也不禁心中一阵阵颤抖!他对象奴兵的凶残感到震惊,如果不是身中“花烛”迷毒,他怕是早冲上去和海里青这帮家伙拼个你死我活了!
这一切应该怪谁?怪身边这个女人吗——似乎她所做的一切也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谁让邹胤泽要杀了她的全家?怪海里青、零梦、勒墨耳以及所有的象奴贼寇吧——他们也是在为自己的国家,大概南蜀数次征讨象奴也是这样吧?想来想去也只能怪自己了,任何人做这件事情都有一个理由,而唯独他雁秋水没有。
想到这里男人不禁一阵悲哀!——为什么不让我死掉呢?以前能死的时候不死,现在想死却死不掉了!
雁秋水看着女人,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决绝。他想一把将栗芷婼甩开,但他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了!其实要想像从前一样很简单,只要向女人低头,服服帖帖地帮助她做完这一切就可以了——因为解药就在她手中。但雁秋水却没有一丝想要得到的渴望。哀莫大于心死——从栗芷婼在他茶中放入“花烛”的那一刻,从这满城的死尸和满眼的乌血中,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秋水!你想说什么?”栗芷婼仍是满眼期待。看着女人那泪汪汪的双眼,雁秋水索性闭上了眼睛。
“秋水!你说话呀——你到底想说什么?”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她受不了男人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开始抓着他的胳膊死命摇晃起来。
雁秋水几乎要被晃散架了!忽然他猛地睁大眼睛,两个已不明澈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猛地一咬牙关,接着是“啊啊啊”的一阵闷哼。随即一张口,将一嘴血污狠狠吐到了栗芷婼的脸上。——原来男人竟将自己的舌头齐根咬断、生生嚼碎。
“啊——”女人猛地一声大叫,接着开始用一只手拼命地拨拉着自己的脸。一股浓烈的血腥不可阻挡地进入栗芷婼的嘴、眼、鼻孔和耳朵里。她感到脸上是一片令人恐惧的粘稠,手掌所到之处全是零散不堪、拈拈连连的肉末。
“舌头!舌头——”栗芷婼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叫,她试图睁开被血污粘住的眼睛:“乌蒙!快——”
海里青和他的一帮弟兄们也震惊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个颓废不堪的男人竟会做出这样骇人的举动。虽然都是在战场上死过几回的人了,但看着一个人将舌头咬断嚼碎却还是第一次!看着躺在车子上疼得浑身打滚的雁秋水,也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乌蒙也害怕,但还是迅速抓起车上的水袋,将一整袋的水都浇到了栗芷婼的脸上。透过模糊的水光,女人终于看到了板车上的雁秋水。此时的昭武校尉已经不再左右翻滚,只见他用双手掬着自己的喉咙,往外汩汩喷血的嘴大张着,发出令人恐惧的“嘶嘶”声,似乎是什么堵塞了喉咙,眼看着就要气绝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