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庄愤怒地来请示,那意思是,是否要追击?但项籍却摇了摇头:
“走吧,由他们去。”
“时至今日,愿意走的,都走罢。”
“项籍这一次,不带一个不想死的人去死。”
等他重新走出帐篷时,所有人都已聚集到了这儿,原本狭小的泽中空地,竟不再拥挤,大半楚兵都不见了人影。
“还剩下多少人?”
“八百。”
项籍惨笑:“当年随我在巢湖起兵的人数,正好也是八百。”
外头响起了鼓点,这是秦军开始向泽中推进了!黑夫终究是没了继续围困的耐心,想要在太阳落山前,结束战斗,灭亡楚国!
项籍的目光,一个个从剩下的人脸上扫过,他素来亲而爱人,几乎能叫出大半士兵的名。
“钟平,我还记得你拿下淮阳城头那天,能将秦人整个举起,扔下城楼,今日又当如何?”
“柳季,汝家世代为项氏家臣,汝大父随吾大父战死,汝父为护卫项氏庄园而死,汝藏匿民间,听闻吾起兵,也第一时间响应。”
每点到一个人,那些浑身挂彩,疲倦不堪,却依然死死握着兵器的楚尉楚兵,便会爆发出一声大喝,仿佛他们随着项籍两年苦战,只是为了得到上柱国的一声赞。
有人鄙夷项籍,有人痛恨项籍,有人对他不屑一顾,但也有人对他,发自内心的崇敬忠诚。
因为那些楚人憋屈十数年后,一场场激动人心的大胜!
“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二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渡西河,那可是楚人走得最远的地方啊。”
这是项籍的骄傲,也是今日所有在场者的谈资,就像他仲父项梁,在符离之战,双方分开时与他做的诀别一样。
“汝或许会对仲父失望。”
“但籍儿,你从未让仲父失望!”
“项氏能有你如此英儿,方能在这天地之间,再奏响几声钟鸣!足矣!”
项籍抬起头,如今连他仲父,也已不在了。
“然今败北于符离,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也。”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但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
“我宁愿战死,也不愿意吾等死于饥渴,或苟且于秦人脚边,最后被狱吏羞辱,亡于斧钺!”
没有人会歌颂那样死去的人。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
项庄舌头被秦吏割了,无法说话,但也放开嗓子大吼起来,如同愤怒的野兽!
“今日固决死!”
跟着所有的仅剩的楚兵都开始吼叫,并用手中的破盾和断矛相互拍打,泽中充满了丁丁咣咣的声音,使得从外围涉水向这缓慢推进的秦军,不由迟滞了一会。
项籍改变主意了。
他不再想再如先辈楚人败北将领们一样,死于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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