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肯定是嫁过,城里有人依稀认得我出嫁时的样子,但是无人知晓我的家眷及夫家去了何处,据说是死于战乱。总之,待我在荒郊野外醒来之时,只记得相依为命的弟弟墨无名。”乔晓佳早在心里盘算好了,一旦东窗事发,她还可以利用失忆的理由自圆其说。
乔晓佳见段瑞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挽起袖口给他看:“喏,朱砂痣也没了。”
段瑞龙并非在分析她的说辞,他回过神,又饮了一大口酒,乔晓佳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他却一口接一口喝酒,仿佛陷入沉思。
当段瑞龙觉得她特别的时候,其实她也察觉到段瑞龙在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他心里一定隐藏着一个秘密,令他牵绊其中不能自愈。
不一会儿,他便醉了,不过乔晓佳不认为是酒醉倒了他,而是他的心情,将他压得昏沉。
她先帮他盖好被子,收拾碗筷,合起屋门,在厨房刷碗的时候,她向厨娘询问了一下的本朝官员的娶妻制度,就这不经意的询问中,她悟出些玉峙仁刁难自己的原因。
本朝官员娶妻不得超过两位(可续弦)。一位由皇家指婚,无论官员在当官之前是否已娶妻生子,必须由皇家指婚的女子坐上原配之位。所谓一妻一妾制度。
据吴嫂说,段瑞龙现如今不在府邸的妻子并非皇家指婚。换句话说,倘若她乔晓佳成为段瑞龙的妾,那么就没有第三个女人的位置了。
乔晓佳不知道玉峙仁是否打算重用段瑞龙,如果重用当然要把知根知底且掌控得住的女人许配给段瑞龙。
一时间,整件事似乎捋顺了。
至于为何限制官员娶妻数量,便更容易解释了,这就好比后世朝代中口碑不算好的八旗子弟,且不说国家的赡养教育问题,就说重要职务无非是那几个空缺,一来,国家怠慢了哪位高官的子嗣都不合适;二来,避免满城纨绔子弟带坏风气;三来,唯恐官员只思淫.欲。
对了,还有一件事令乔晓佳感到讶异,段瑞龙居然只有二十三岁,人高马大、“凶光暗涌”,他哪里像二十出头的毛小子?除了说话直来直去的。
乔晓佳的心中大概有了底,如此就好办了,只要她表明心态不做妾,玉峙仁是不是就会放过自己呢?
……
待她先哄着了墨无名之后,继而返回段瑞龙的卧室当看护。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乔晓佳打了个哈欠,倚在床头木架前昏昏欲睡。
夜深人静,雨疏风骤,木窗哐哐摇曳,将段瑞龙从梦中唤醒。
烛光已被寒风吹熄,他胡乱伸手一抓,触到墨紫雨的身体。
他本想叫醒她,却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他放下手,弯起枕在脑后,记忆在这寂寥的夜晚越发清晰。
他的手指滑入衣衫,挑起系在脖颈上的红绳,摩挲着绳子上那一枚金戒指。
曾经也是这般风雨交加的夏夜,风不算冷,却很大,漆黑笼罩在天地之间,监管嬷嬷跑去关窗,他与她终于拥有了一刹那的独处机会。
——风声呼啸,她声若蚊蝇,段瑞龙攀附在她的唇边,她喃喃道:倘若你未战死沙场,一定要回来接我。天涯海角我随你去。
他们在这一瞬间,甚至不知对方容貌,只因心与心紧紧相连,便许下执子之手的诺言。
他为了活着回来见她,在四面受敌、身重两枪三剑的危情之下,咬紧牙关,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却怎料,依旧来迟了一步。
——授勋大殿之日,他单膝跪于殿前,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斗胆请求:他段瑞龙不求名利,只求皇上允许他给这一位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及未能降生于世的孩子一个名分。
然而,七日娘子绝无可能成为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纵然魂归地府仍旧是待罪之身。
而那一块屹立在新寡村坟地中的墓碑前,也只有亡死者生前的编号。
仿佛牲畜一般,连个名字都没有。
可是即便如此,这一抹烙印在段瑞龙脑海中的香魂,是他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眷恋。
现如今,唯有不停的杀戮,才令他记得尚存呼吸,唯有死在战场,才可将遗憾连根拔起。
“呃?……”乔晓佳被一股大力拉倒,她的脸颊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聆听着他强劲且紊乱的心跳声,承受着近乎于捏碎骨骼的搂抱,她竟然莫名地陷入一片悲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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