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成辉比起耶律元宜更受到苏咏霖的重视,也是整个外族系臣子当中最受宠的人,耶律元宜自然认为耶律成辉知道的更多。
不过耶律成辉在此之前还真的不知道苏咏霖的一系列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是出于对苏咏霖的些许认知,他有一些想法。
“风声算不上,但是你忘了之前春耕的时候将军说的那些话?”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对啊,那是《荀子》当中的名言,《荀子》虽然也是儒家经典,但是并不属于科举考试出题范围当中的儒家经典,我听说宋人素来不喜《荀子》,而将军却偏偏用《荀子》的名言来驳斥春耕祭祀,可想而知,将军早就对此有了想法。”
耶律元宜想了想,又问道:“您的意思是,将军会在科举考试的时候,对科举考试的内容做一番更改?比如添加《荀子》的相关内容?”
“必然如此,你且放心好了,真按照原来的方式考试,不用多久满朝堂都是山东士人了,咱们这些人论起儒家经典,又怎么可能是那些汉人士子的对手呢?”
耶律成辉自嘲般的笑了笑:“大辽从立国到亡国,契丹人进士唯有耶律大石一人,现在就算将军允许吾等契丹人入学读书参加科举考试,又要多少年才能出现一个契丹进士呢?
别说咱们契丹人,奚人,渤海人,要是没有将军的提拔,能通过科举考试上位吗?就算是燕云的汉人,在科举考试方面也远不如山东人,他们谁不担心?”
耶律元宜想了想,觉得耶律成辉说得有道理,可还是忧虑重重。
“您说得对,将军必然有将军的考虑,但是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做点什么吧?咱们都是曾经和将军作对过的,若是将来被人翻出旧账来,以此攻讦,怕是不好收场。”
“将军若要杀我们早就杀了,何必留我们到现在?再说了我们和将军是因为公理对战,又不是为了私心,战败之后投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古已有之,何须慌乱?”
耶律成辉摇头道:“而且朝政之道就是制衡之道,将军的势力主要在军队里,朝政方面将军缺少助手,又不能让山东士人一家独大,必然会想方设法的任用我等制衡山东士人。
而且和汉人不同,新朝建立之后,必然以汉人为主导,汉人多方势力互相抱团,各有各的活法,而我们若要生存,只有向将军靠拢,只有将军可以成为我们的后盾,将军必然也知道这一点。”
耶律成辉说到这一层,耶律元宜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彻底明白了。
民族之间的分别和地域之间的分别在这个时代显得尤为模糊。
虽然同属汉人,但是时间和地域分离给燕云汉人和中原汉人带来了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的矛盾对立。
燕云汉人官僚瞧不起中原汉人表现出来的怂、没有武德,而中原汉人士大夫看不起燕云汉人那胡化的作风,觉得他们脏,一点都不优雅。
所以两方面经常产生矛盾。
比如之前春耕问题发生的时候,孔拯主导的祭礼司非常希望苏咏霖可以按照传统举办春耕祭祀活动,而当时主要和孔拯唱反调、支持苏咏霖的就是霍建白。
孔拯说希望苏咏霖尊重传统,以安人心。
霍建白就和他唱反调,说用举办祭祀的钱去兴修水利才是最好的安抚人心的方式。
吃到肚子里的粮食才是最实在的,其他的一切都是空的!
孔拯感到非常不满,和霍建白辩论,霍建白不甘示弱,与孔拯针锋相对。
当然最后苏咏霖也没有理睬孔拯,反倒夸奖了霍建白讲究实际问题,没有评论孔拯,于是这场人心之争是霍建白胜利了。
霍建白对此洋洋得意,经常明里暗里讽刺孔拯是个榆木脑袋,不知变通,而孔拯对此显然是记恨上了。
这就好,他们两方面有矛盾,对于耶律成辉等人来说是好事。
也就是他们有矛盾,燕云汉人才能和他们契丹人搞好关系,要是这群汉人抱团在一起排挤他们,凭他们这点人数怕是经不起几轮打击就得跪着唱征服了。
就算苏咏霖拉偏架也一样,因为苏咏霖自己也是汉人,且中原大地上汉人的数量占绝对多数,他不可能为了他们这群外族人抛弃掉汉人的基本盘,除非他脑袋坏了。
也因此,在新朝即将建立的档口,外族系和燕云系的政治联合显得理所当然。
相对应的,他们都和山东系的人互相看不上眼。
霍建白和孔拯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就当没有看到对方似的,继续和自己身边的人交谈。
霍建白绝对不会和孔拯有什么联合。
孔拯当然也不会寻求与霍建白的互相谅解。
两人暗戳戳的都在寻找对方的弱点,并且警惕着对方可能在这轮权力洗牌当中获得什么收益。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敌人,他们互相之间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