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套模式不曾更改。
起床,训练,吃饭,训练,吃饭,认字,训练,吃饭,哭,然后睡觉。
其实苏咏霖也觉得他们每天都哭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这可能也是正常的。
农民心里的苦,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的多,一旦有了倾诉的途径和发泄的途径,恐怕不是哭那么几次就能满足的。
但是,生活里不能全是苦,军旅生活也一样,总要有点甜。
每五天一次吃肉的日子就是最甜的时候。
炖的香香烂烂的肉,不管是苏家老兵还是那些农民兵,见着肉,个个眼睛放光。
除了极少数奇葩,又有谁不喜欢吃肉呢?
虽然数量不多,终究能吃一顿肉,香香的,油油的,平时饭菜里也多少放点油水,一段日子下来,气色好了不少。
菜色渐渐消退,多了一丝血色,感觉比原来那黑黄枯瘦的模样更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对于他们来说,参军,就等于进补。
如此循环往复,在所有人的军事技能逐渐走向熟练的道路之上,苏咏霖观察到士兵们彼此之间也少了很多隔阂,多了一些亲近。
打手出身的精锐们、制盐工人们还有本地农民们,因为共同的经历和凄惨的过往,越走越近,渐渐融为一体。
整个军营就像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大家庭,在寒冬腊月风雪交加之日抱团取暖,虽然觉得寒冷,但是只要紧紧拥抱在一起,总能靠着各自身上的温度弥补取暖物品的不足。
那些麻木的农民兵们看上去也有所改变了。
他们的面上少了几分死气沉沉,多了几分活跃,眼睛也变得有些清澈、灵动,不复往日的呆滞浑浊,他们开始变得活泼起来,而不是最开始的畏畏缩缩战战兢兢。
面对苏家老人们和上司们,他们也变得敢说、敢笑,休息的时候甚至会主动说些玩笑话惹人开心。
训练的时候因为严格的军法而一丝不苟、一言不发,休息的时候便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苏咏霖凑过去听的时候,往往能听到一些很恶趣味的颜色段子。
似乎男人之间很容易就靠这些段子把关系拉近了。
不忍气吞声,连一口吃的都没有了,挨打挨骂和挨饿比起来,实在不算个事儿。
越来越多的农民兵开始诉说自己的心里话,把过往的委屈和不满缓缓倾诉,一点一点的倾诉,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同时他们对苏咏霖的感觉也逐渐改变。
一开始看着苏咏霖肤色白净牙齿白亮,一看就是个富家贵公子的模样,还以为这又是个喜欢做恶的衙内,是专门来折腾他们的。
结果却意外的发现苏咏霖和他们同吃同住,一点也没有贵公子的样子。
指导训练的时候一丝不苟,甚至非常严厉,有人偷懒,他就干脆的喊来军法官,军法从事,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犯错,绝不姑息。
休息的时候却常带着笑容,对他们非常和蔼,有人受伤,他会关照,有人生病,他也会关照。
一天三顿饭顿顿让他们吃饱,有人在训练中做得好,达到了他的标准,他也不吝赏赐。
晚上篝火晚会的时候,苏咏霖也会随机挑选一个班组的队伍,和他们坐在一起,与他们谈论过去的事情,谈论自己所见到的那些惨剧。
时间一久,大家都觉得苏咏霖是一个公私分明、外冷内热的好长官,非常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苏家义军的凝聚力渐渐形成,朝着一个非常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被田珪子敏锐地发现了。
于是在巡视营房的时候,田珪子向苏咏霖提出了这件事情。
“阿郎,有个事情,咱们要提前考虑一下。”
“你说。”
苏咏霖动手摇了摇一扇木门,测试了一下这扇木门的强度,感觉很满意。
“那些农民兵现在虽然归咱们指挥,但是他们都是有家室的,家室还在赵开山和孙子义他们那儿,只是他们人给咱们用,打仗战死也就算了,赵开山和孙子义都不会太在乎,但是如果这些农人有了对于他们本人的反意……”
田珪子的话没说完,但是苏咏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