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姐有些献媚地赞美他俩,圆缘招待所开业以来,这是头一次接待如此有气质的客人。华姐还相信这一带的私人旅馆都是如此,因为厅局级以上的犯罪贪官和教授以上的堕落知识分子都不往这里送,与正规的机关单位一样,不管为人多么牛气,只要达不到这样的级别,骨子里就会少一种征服别人的东西。
华姐说话口音,既像陕西话,又像甘肃话,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马跃之说她是甘肃天水人,曾本之说她是陕西宝鸡人。问时,华姐却说自己是定西南面一个叫岷县的地方的人。她怕别人不知道,还补充说,毛**写过“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诗,岷县就在岷山的怀抱之中。大概是研究丝绸久了,马跃之不喜欢毛**的诗词,他不客气地对华姐说,岷县还出产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的洮砚,那可是比这空洞无物的诗句更有名的宝贝。华姐从未见过有人不喜欢毛**的诗,眼睛瞪得老大。曾本之赶紧接过他们的话说,岷县还有个地方叫清水乡清水村,村里的人直到现在还在用翻砂的方法做高仿青铜器。
像被人发现自己身上的短处,华姐借口有事,转身离开了。
房间的条件太差,邻近房间的那些人,因为第二天就能进监狱会见亲朋好友,或者在大门口迎接亲朋好友,不是激动就是焦躁,哭的哭,笑的笑,闹的闹,再不然就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得大大的,两个七十岁的老人果然整夜都没睡着。马跃之几次爬起来恨恨地表示,自己要出门乘车回家去睡。马跃之这样做,也是想逼曾本之说说心里话,说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从出天河机场,被出租车送到圆缘招待所起,曾本之就像心里有种东西在憋着。马跃之似乎感觉到曾本之心里憋着的那个东西,但他希望曾本之主动开口说出来。曾本之不说,马跃之宁肯同样闷着。闹了一通,见曾本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马跃之只好将头搁到枕头上。天亮之前,圆缘招待所好不容易静了一阵。时间不长,华姐就开始在外面敲门,提醒那些探监的人,早点起来收拾好自己,然后去江北监狱登记排队。
大概是实在憋不住了,马跃之在对面床上主动说:“这些年我总觉得,当初郝文章犯事,被判入狱八年,这中间有些事于情于理都有破绽!”
曾本之叹了一声:“郝文章这孩子,出事时若不是太固执,也可能不致如此。”
马跃之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郝文章与郝嘉之间是有联系的。”
一旦说出这个名叫郝文章的人,曾本之心里像是轻松许多。
“是这样的。郝文章第一次来楚学院那天,正好是郝嘉十周年忌日。那天你去湖南参加有关马王堆出土丝绸的学术会议。郝文章敲门进来,我差一点将他当成郝嘉。他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武汉大学考古专业的本科生,想跟着我实习半年,也不知为什么,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仅要跟着我实习,在什么背景都不了解的情况下,还要他毕业之后来楚学院工作。更邪乎的是,所里的几个硕士生和博士生都想给我当助手,我一直没松口,郝文章实习才三天,就让他做了事实上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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