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的文坛论战结束了。
结果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江南,又很快传递到了天下各处。
其所带来的影响,应该很快就会爆发。
左梦庚、刘宗周、黄宗羲等人没有任何喜色。
因为他们明白,这一次论战的获胜不过是一个开头罢了。
儒家把持天下思想和舆论数千年,早已根深蒂固,并不缺少为其摇旗呐喊的人。
甚至可以说,在这些人里面,张采和复社都算是比较进步的了。
当那些腐儒们看到刘宗周的“实用学”时,一定会暴跳如雷,然后跳出来对他口诛笔伐。
这是不能回避的争论,而且一旦要赢。
正所谓道义所在,义不容辞。
只有通过这样的辩论,才能够把真理更好地传达出去。
从这个方面来说,其实左梦庚这边是十分欢迎这种争辩的。
当天,结束了南京之行,众人离开秦淮河,回到船队当中,启程北返。
至于王思仪赢来的东园,徐胤爵装死,左梦庚等人也没有开口索要。
不是要不来,也不是怕徐胤爵赖账。
园林是死的,永远都放在那里。
将来再下江南时,园林的主人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船队即将驶入长江时,后面一艘小船飞速追来。
“念台公、太冲兄,小弟尚有诸多不解之处,恳请追随贤达左右,沐聆圣道,还请应允。”
陈子龙爬上船,郑重施礼,说明了来意。
如果说在松江府时,刘宗周的讲学还只是给他打开了一扇窗的话,那么南京城的论战结果,终于令陈子龙坚定了决心。
他赫然发现,以往志同道合的复社朋友们,在学问一道的认知上,竟有如许不足。
既然如此,为了在道学一途上更有进益,为何不向更好的人请教呢?
至于因此会和复社朋友分裂,陈子龙是不在乎的。
他只一心求道,倘若朋友们因此而和他疏远,那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黄宗羲很喜欢这个意气昂扬的同辈,问道:“人中能舍得江南的家业?”
陈子龙拍拍胸膛。
“家父远在京师为官,不需侍奉。小弟虽有一妻,然河东狮吼之威……哎……”
陈子龙三年前成亲,妻子是湖广宝庆府邵阳知县张轨端之女。
这位可不是善茬。
陈子龙和柳如是的爱情,就是被她搅和黄的。
一直到后来生不出儿子继承香火,才不得不忍受陈子龙纳妾。
陈子龙一连纳了三妾,最终才由最后一位妾室沈氏生了儿子陈嶷。
如今的陈子龙新婚未久,可也看的出来,和张氏的感情已经出现问题了。
恐怕要追随刘宗周、黄宗羲求学,未必没有躲避家事的关心在其中。
陈子龙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意就家事多说,忙道:“对了,彝仲与小弟同心,也欲追随念台公。只是其夫人即将生产,不良于行,彝仲不得不返回家中照料。彝仲有言,待妻子生产事毕,将携全家北上,还望念台公有教无类。”
史料里的记载,这个建策非常粗略,似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将其形容为缩回拳头、再打出去,更容易理解。
辽东巡抚丘禾嘉则建议用海岛之兵,收复广宁、义州、右屯三城。
两大巡抚意见相左,兵部尚书梁廷栋拿不定主意,自然要咨询孙承宗。
孙承宗是怎么说的呢?
史料记载,孙承宗言:右屯城已隳,修筑而后可守。筑之,敌必至。必复大、小凌河,以接松、杏、锦州。锦州绕海而居敌,难陆运。而右屯之后即海,据此则粮可给,兵可聚,始得为发轫地。
后世研究历史的人,多以这段话来断定,修建右屯和大、小凌河城是孙承宗的意思。
可是对孙承宗这段话做一个细致分析的话,是这样的:
第一,广宁、义州,暂且不修;
第二,右屯重要,距海较近,便于运粮,应先筑守。但修筑右屯,敌军必来争。
第三,为保右屯,还要修小凌河城与大凌河城,以成为其犄角。
第四,大凌河城、小凌河城、右屯卫城、锦州城,以及松山、杏山、宁远纵串连接,加强宁锦防御体系。
当上司提出了一件很难办、并且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任务时,身为下属不想去做,该怎么阻止呢?
孙承宗说的这些条件,是不是令人会心一笑?
只可惜,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国政大事,并不能令人笑的出来。
孙承宗碰到了一个刚愎自用的上司,他的办法没有成功。
【廷栋力主之,于是有大凌河筑城之议。】
于是,修筑大凌河城的决议,在朝廷里被通过了。
这件事真的是梁廷栋的主意吗?
另有一份史料,可以证明孙承宗的无辜。
大凌河之战后,兵科给事中孙三杰上了一份奏疏。
【延儒首据揆路,欲用其私人孙元化、丘禾嘉而无术,则属梁廷栋藉破格用人之说,以为先资。明知元化、禾嘉无功,而冒节钺,不足服人,则设为复广宁,图金、复、海、盖之议。既而一事无成,惧干严谴,于是密主大凌之筑,聊以塞责。奉举国之精锐,付之一掷。第罢枢辅孙承宗以结其案,而丘禾嘉忽焉山、永,忽焉京卿矣!延儒之脱卸作用,何其神也!】
这份奏疏里,直指周延儒、梁廷栋、孙元化、丘禾嘉等人的责任。
甚至从这份奏疏里,可以看出孙元化为何会被崇祯处死。
恐怕并非他招揽的东江镇叛变那么简单,孙元化在大凌河之战里的作为应该也是一项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