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的官场生涯,总结起来,可以用四个字概括。
那就是……贵人相助。
在辽东时,也不知为何,就被孙承宗相中。从藉藉无名的把总,一跃成为了都司。
还是车右营这样的纯火器部队统领。
因宁远兵变被罢职后,没有多久,他就东山再起了。
这一次,他的贵人就是侯恂。
也不知道侯恂怎么就相中了他,将他收为了帐下行走。
己巳之变时,侯恂奉命赴通州募兵勤王,左良玉因此而得到了统兵的机会。
这一次,他就进入了人生的快车道。
短短几年的功夫,就从副将升为总兵,又渐渐变成了军阀。
其实左梦庚不知道的是,在场的人里,还有一位左良玉的贵人。
侯恂成名已久。
天启年间因为和阉党斗争,父子三人一同被罢官,因此而名震天下。
加上天启年间诸多东林中人被阉党迫害惨死,侯恂的地位节节上升,如今已经是东林内部举足轻重的大佬。
崇祯即位,惩办阉党的同时,又将东林诸人召回朝廷。
侯恂此番北上,就是去京师出任兵部侍郎。
侯恂是归德府人,北上京师,自然是走运河方便,需要路过临清。
临清本地的东林党人或者是亲近东林党的士绅,因此而大张旗鼓迎接。
让左梦庚奇怪的是,那和侯恂并列的人是谁?
看众人的态度,似乎比对侯恂还要恭敬三分。
须臾,官船靠岸,跳板搭好,侯恂延请,竟让那人先行。
那人也不客气,施施然走下船来。
众人竟急不可耐,纷纷迎上,场面一时嘈杂混乱,左梦庚都被挤到了一边。
张好古和他难兄难弟,也没能上前去凑热闹。
左梦庚总算是逮到人,问道:“那位念台公何许人也?”
张好古惊讶莫名。
“你竟不知?那可是蕺山先生啊。”
左梦庚恍然大悟,也忍不住向那边看去。
大名鼎鼎的刘宗周啊,明末数得着的思想家,深受世人推崇。
刘宗周在前,侯恂在后。
侯恂下船时,左梦庚注意到,他的手中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稚嫩童子。粉雕玉琢的,上下内外都透着灵气。
眼见着左良玉往侯恂身边凑,左梦庚无法,也只好过去。
可左良玉的举动,却吓了左梦庚一跳。
只见左良玉来到侯恂面前,二话不说,噗通就跪下了。
“老大人,左良玉给您叩头请安了。事隔经年,又能侍奉老大人,小的真是欢喜无限。”
左梦庚这个纠结啊。
当爹的都跪了,他怎么办?
让他给人跪下磕头,他可不愿意。
男子汉大丈夫,跪父母是天经地义,连老天爷跪不跪都值得商榷,更遑论是非亲非故的外人了。
“肃静”“回避”的牌子耀武扬威,净街的鞭子将行人撵的如狗兔一般乱窜。
许多穿着皂衣的胥吏偏生恶行恶相,腰挎弯刀,手牵苍黄,威风凛凛。
护着一顶八抬大轿,上面坐着一蟒袍翼冠、面白无须的老者,眼睛已经盯住了这边。
两边行近,互相停下,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人群里,有人低声道:“是冯纶那个阉竖。”
左梦庚这才知道,此人就是临清的土皇帝、镇守太监冯纶。
如果是以往,这些人见到冯纶,只能退避三舍。
可是如今京里的消息传来,魏忠贤、李朝钦、崔呈秀等辈已然伏法,阉党覆没势所难免,大家伙也终于能昂首挺胸,面对冯纶这只坐地虎了。
轿子里的刘宗周和侯恂也得了信,掀开轿帘怒视冯纶。看那样子,当真是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
双方之仇,刻骨铭心,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被那么多双愤怒的眼睛看着,冯纶却怡然无惧。
“哟,我道是谁呢?曾经的仓皇鼠辈,如今这是又卷土重来了?”
侯恂走下轿来,踱步到众人前方,喝道:“圣君临朝,阉党伏诛,魏阉、李阉等巨獠死期不远,你这秋后的蚂蚱,只怕是惶惶不可终日,只能行那兔死狐悲的可怜作态。”
冯纶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上面居然笑的前仰后合,情难自已。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悲……可笑……可怜,侯若谷,你当真以为你们赢了?等着吧,皇爷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他的可心人。”
侯恂并指喝骂。
“你这阉竖,只会蛊惑君王,败坏江山,残害百姓。如今奢求苟延残喘,却是痴心妄想。须知圣上乃不世之明君,行霹雳手段,斩妖除魔,江山涤荡,焕然一新。尔等宵小之辈,今后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已是必然。”
众人哄然叫好,颇有一朝怨气尽除的快感。
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人,怒发冲冠,直扑冯纶。
“狗贼,纳命来,以祭拜先考在天之灵!”
左梦庚大吃一惊,恰好离着近,忙一把拦住。
“周兄,稍安勿躁。”
冯纶就算再如何该死,能处置他的只有皇帝的圣旨。圣意未下之前,哪怕知晓此人死期不远,却也不能胡乱动手。
冲出来的人是周游。
此时他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奈何根本挣脱不开左梦庚的拦阻。
他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愤怒地咆哮着。
“当年先考就是被这个恶贼抓入天牢,虐打致死。不报此仇,吾焉为人子?”
左梦庚一愣,随即脑海里轰隆隆乱响,诸多谜团竟一下子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