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看了黄歇一眼,犹豫一下,道:“他……叫黄歇,曾和母亲一起在屈子门下学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叫他——叔父吧。”
嬴稷乖巧地叫着:“叔父好。”
黄歇点头,转过脸去,道:“子稷先脱了衣服,这庐中有些干草,正可遮掩,我去劈柴生火,待会儿叫你便出来。”说着,又咳一声,道:“你也一样,待会儿叫子稷把你的衣服递出来。”
芈月见他耳根微红,忽然想起当日两人在楚宫之时,亦是渡河湿衣,亦是相对烤衣,回思少年之事,便是满腹心事,也不禁温馨一笑。
见黄歇已经出去,嬴稷一身湿衣,已经泡得脸色发白,当下不顾嬴稷抗议,便将他扒了个精光,拿了一堆干草顺手胡乱地编串一下,遮住了他的下半身。此时这孩子已经开始发育,也知害羞,虽然勉力抵抗,终究不敌母亲积威,只得怏怏地抱了湿衣,出了草庐。
见那草庐中亦有干草编的席子,虽然粗糙不堪,幸而看上去不甚肮脏,此时也顾不得讲究,芈月忙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叫嬴稷进来捎了出去,自己围了草席暂作遮掩。
过得半晌,嬴稷已经换上了干衣,抱着已经烤干还带着暖意的芈月衣裙又钻进草庐里来,低声道:“母亲,方才他都是用衣服在中间遮着,他拿了我的衣服去他那边烤,叫我烤你的衣服……此人甚是君子呢。”
芈月嗔怪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人小鬼大,他是不是君子,母亲还要你来告诉吗?”
嬴稷又道:“母亲,他说昨夜浸水,身上带了寒气,叫我烤干衣服以后,带母亲出去烤烤火,驱走身上寒气。”
芈月点了点头,走出草庐,却见庐前火堆上,正烤着自己的外袍,黄歇人却是不在。
芈月诧异,问道:“他去了何处?”
嬴稷道:“他说母亲要早些出来烤烤,所以他去远处烤衣服了。”
芈月点了点头,知道他是当着孩子的面,要避嫌疑。
嬴稷扶着芈月坐下,一边烤火,一边挥着树枝打散直升的烟气,道:“叔父说,莫要让烟直上,容易教人看到。把这烟气打散,混在晨雾之中,便不会教人远远看到就认出来了。”
芈月点了点头,甚是欣慰:“子稷,你叫他叔父了?”
嬴稷点了点头,道:“母亲说让我叫他叔父,我便叫他叔父。对了,母亲,他与你是旧识吗?”
芈月看出嬴稷的疑惑,解释道:“母亲与他本是同门学艺,俱是拜了楚国屈子为师,后来……”她顿了顿,这“后来”二字,实是令她感慨良多,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将其中艰辛苦涩俱都咽下了,只道:“母亲生你的时候被人下药,提前难产,那时候你父王在东郊春祭,医挚也被人绑架,是黄叔父救了医挚,又跑到东郊及时给你父王传信,你我母子才能够保全。子稷,你能够得保一命,全赖你黄叔父。如今他又及时赶到……他救我母子非止一次,你以后,须听叔父的话。”
嬴稷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听叔父的话。”
两人静静地烤着火,不一会儿,芈月便觉得身体慢慢暖和起来,不禁连打了三个喷嚏。
嬴稷急问:“母亲,你怎么样了?”
却听得脚步声传来,他忙回头,见黄歇手中提着一些植物走来,道:“无妨,寒暖相交,她这是暖和了,才会打喷嚏的。”说着又将手中一团根茎状的东西递给芈月,道:“却是运气好,我在路上发现这些野姜,你先生吃几块救个急,余下的我瞧草庐里似有个瓦罐,去煎些姜茶来,大家都喝上一些,也好祛除寒气。”
芈月接过,这野姜已经洗净,却未见动过,嗔怪地白了黄歇一眼。自己先掰了一块塞进嬴稷口中,嬴稷一口咬下,直辣得满脸是泪,苦着脸嚼了几下,硬生生直着脖子,将这辛辣无比的东西勉强咽下。
芈月再掰一块,又递到黄歇口中,黄歇张嘴,将野姜咬入口中,再看芈月也已经将野姜送入口中,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咀嚼起来,同时被刺激得泪流满面,忽然间,又同时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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