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去,我便也要跟着去么?”
沈君庸的回复无疑非常的沈君庸,这也是他为何总有‘目无下尘’的评价了,和他要把天聊下去真不容易。叶仲韶也是多年来习惯了,知道他的为人,再加上自己脾气本来就好,并不以为忤,微微一笑,没接他的话茬。沈君庸徘徊了一会儿,反倒自己开口了。
“其实我也知道阿姐的苦心,她自幼便以我为傲,总相信我能做出一番成就来……如今她都已经是买地新戏第一人了,我却还原地踏步,名不见经传,除了几出杂剧之外,没有什么显耀人前可夸口的地方,她心底自然是很着急的。我又不听话……从前不去考科举,现在也不想做劳什子主任,活脱脱便是扶不起的阿斗,亲戚们背地里谈起,只怕也没少笑话吧。”
他这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叶仲韶也不否认,而是说道,“你阿姐并不是要你有什么名声地位,我也一样,亲戚中良莠不齐,那些庸人的说三道四,理他们做什么呢?”
这话就算是投合沈君庸的胃口了,他清瘦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其实我自己也很挣扎……入买以来,我看了许多,学了许多,过去这三十多年,竟似乎是白活了一般,学到的还没有在买地的一半。心中的很多疑问,也都有了初步的解答,不再像是从前那样迷惘……”
“姐夫,我自命是个最畸零古怪的人,天生便反感旁人的强迫,我觉得这世上只有很少的事情是必须做的,科举无疑不在其中,投入十几二十年,头悬梁锥刺股地去准备那些无用的制艺,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自小从这人世间门得到的印象,便是科举并没有让那些官儿变得更好。
他们为官的本领,和制艺也没有丝毫的关系——譬如你,姐夫,你是个制艺种子,读书大才,也是个清廉的君子,但却绝不是个能干的官儿。倘若不来买地,专注戏曲,依我看来,你虽然私德无亏,但事业上却是失败的,于国于家无用,就是寄生于科举的废物。”
他这话已经不能算是不客气了,简直就是指着叶仲韶的鼻子在骂,叶仲韶却听得很平静,并不吭声——沈君庸对科举的鄙薄,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沈君庸哈哈一笑,也不道歉,而是续道,“至于我呢,我也是个废物,我于世间门并无争权夺利的野心,只想着随心而为,做些有趣的事情,兴趣消失,我便去别处玩耍了。”
“写的那些文章,对我来说也不是争名夺利的踏脚石,而是有感而发,信笔由疆地写来,又想和人讨论,于是能发则发,发不了就改投小报。要说因此得到六姐的重视,进而入仕,那就绝非我意了,我想入仕自然会去考吏目的,以我的本领,应该还不至于考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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