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则在闰二月十二这一天,驾临灵隐寺。
灵隐寺对于杭州的地位,不言而喻。皇帝四次南巡,均驾临此地。
婉兮与语琴陪皇帝一同来进香。
因寺院中皆为出家僧人,六根清净,故此便是后宫嫔妃,倒也方便相见。
语琴娴熟地与僧人们用江南的话语交谈,婉兮则小心望着皇上。
皇上虽说意态轻松,不将心中的忧虑显露出来,可是婉兮却如何能不明白,西北的不安与后宫的不定,都叫皇上心绪难安。
皇帝与灵隐寺住持和尚德琳说了一会子话,不过是询问当年接驾的住持和尚与德琳是何因缘,此时又何处去了,以及德琳是谁举荐而为住持和尚的……这些不过是最普通的问话,便是高僧,亦不能为皇上解忧。
皇帝淡淡说完这一会子话,便进行宫喝茶。
德琳和尚送上龙井新茶,殷殷介绍着这龙井新茶的种种好处。
这闰二月的龙井,本是最鲜的新茶,可是婉兮却白白牛饮了好几口,竟没品出半点清甜来。
她只垂眸观心,拢着自己的心事。
少顷她见皇帝也有些懒懒地放下了茶盅,并没夸奖新茶,这便也明白皇上同样是心不在此。
婉兮便故意笑着对皇帝道,“按说奴才也随驾来这灵隐寺两三回了,可是奴才竟怎么都记不住飞来峰上究竟雕刻了多少尊佛像去呢?摩崖石刻是功德,既然来过,便不敢说按个儿顶礼,可好歹也得大约都记得住才好。”
皇帝无奈地瞟着婉兮,“飞来峰上自五代、宋、元以来,不断有摩崖石刻。前后八百年了,至少累积了几百尊佛像去,你哪儿能挨个儿都记得清楚去?”
婉兮撅嘴执拗,“那便是奴才不够心诚。皇上,求皇上今儿再陪奴才去一回!”
皇帝扬眉。
婉兮悄然伸手故去,从桌子底下扯了扯皇帝的袖口。
皇帝无奈,展眉对住持和尚德琳道,“知道啦,供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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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如愿以偿,随着皇帝一同来到飞来峰前。
婉兮虽说要认清几百尊佛像,可是她一来就直奔那宋代的布袋和尚去了。
婉兮指着那佛像便忍不住莞尔,歪头轻声问皇帝,“……佛家造像本该皆为宝相庄严,他却为何每次来见,都是在捧腹而笑?”
听闻贵妃娘娘有问,德琳还是第一次接驾,这便诚惶诚恐上前解说。将那大肚能容、笑尽可笑的典故,一一与婉兮讲起。
婉兮便也笑了,拊掌道,“奴才愚钝,既然此处是杭州灵隐,想来这故事里头蕴含着禅理。奴才只觉乐呵,皇上是佛家弟子,想来必定能参透其中深奥禅理,得更多的自在去。”
皇帝长眉倏然一展,抬眸望向布袋和尚,再侧眸凝视婉兮……
终于,红唇轻勾,由衷笑起。
山林之间有风来,幽幽徐徐,清冽过耳。
婉兮忽地侧耳倾听,又是悄悄拉了拉皇帝袖口,“皇上听,有人吹笛?”
皇帝扬眉,“怎会?”
婉兮甩甩头,“那便是奴才听岔了——好像不是笛子,而是哨子。”
婉兮又听了一会儿,便是拍手又笑,“像是那鹰骨的鹿哨子!”
提起那鹿哨子,两人心中便都不约而同泛起多年前的甜蜜。
皇帝的笑意,便更牢牢挂在唇角,轻易下不去了。
婉兮更是欢喜,这便回眸问住持和尚德琳,“可是寺中法器之声?”
德琳也听了听,便笑了,“是法器,又非法器。乃是冥冥注定、天籁奏明。必定是因为皇上驾临我云林,佛祖有感,故应天地。”
德琳一伸手,指向山壁之上一小小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