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一个人,是黎晓的青梅竹马。
他们同年出生,从小居住在同一个街区相邻的两栋房子里。每当黎晓在自己卧室里肆无忌惮的嚎起歌,成铭就会拿上他的小号翻出窗子跳到阳台上,跟她比拼音量般吹奏起来。
永远也不在调上的童音童号二重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整个社区的精神污染源头。
后来他们就开始读书。他们死命抗拒着妈妈们想把他们的手牵在一起的意图,去上同一所幼儿园;互相嫌弃着“离我远一点”“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和你同路的”,去上同一所小学,尬聊着避免对视的肩并着肩去读同一所初中,一个人骑车载着另一个人来读同一所高中……
关系从极度糟糕,到糟糕中互相认可,直到终于能像正常的青梅竹马一样平淡相处。就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次。
可想而知,从懂事起,黎晓的成长压力就很大。
当然,黎晓也不是个被人当成omega的弱者——事实上她是那个会在旁的孩子欺凌“omega”的时候,挺身而出教训他们的孩子。在把欺负人的孩子赶走之后,她还会一本正经的教训那个被欺负的孩子,“你不要总是哭,你越哭他们越说你是omega。你要挺起胸,做出很了不起的样子,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至于为什么她那么小的时候就那么多管闲事,黎晓也不太清楚。
她只依稀记得某个炎热的——炎热到空气都发皱了的寂静无人的午后,她蹲在地上哭。站在她面前的男孩子穿着海军短裤,脏兮兮的白球鞋下踩着她的布娃娃。夹杂在嘈杂的嘲笑声中,他的声音嚣张又不耐烦,“哭什么哭,除了哭你不会别的了吗?”
然后黎晓就猛的站起来冲上去,一头把他给撞倒了。
记忆模糊的只剩残缺不全的细节,可不知为什么,黎晓一直认定那个男孩子就是成铭——她想她一定是因为小的时候被成铭欺负,受了刺激,才会这么看不惯旁人受欺负。
不然他们小时候关系也不会这么糟糕,糟糕到她时至今日还对成铭怀抱着强烈的竞争意识,拼了命也不肯被他比下去。
在读高中之前——事实上直到这个暑假之前,黎晓还从没觉得自己很输给他。
因为她就是没有很输给他啊。
他考第一,她就考第二,尽管每次都被他压一头,但她一直都是他实力对等的竞争对手,从未被真正碾压过。她只是暂时还在追赶他的脚步罢了,并且她总觉得,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劲,就一定能追上去。
事实上,上一次期末考试,她终于头一次超过成铭,考了年级第一。
但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品味暂时到手的胜利,就遭遇了人生最大的障碍。
……她的乳|房,开始发育了。
作为一个学霸,黎晓的生理课学得很好。
她记得很清楚——在十八岁进入性发育期之前,女性alpha体内激素分泌状况和男性基本持平,她们的乳|房是不会这么早开始发育的。事实上很大一部分beta也不会。只有omega和那些偏生育体质的女性beta,才会这么早出现性别特征。
……她恐怕不是个alpha,而只是个beta。
身为beta,并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黎晓的父母都是beta,身旁大多数人也都是beta,相较而言,alpha才是特殊的那一类。
可是,意识到成铭是alpha而她只是beta的时候,黎晓感到了强烈的羞耻,和可能会被远远甩在身后的茫然的恐惧。
那天夜里她做梦,梦到的都是平庸到几无存在感的自己被成铭彻底击败,然后遗忘的场景。
梦里她的自卑和不甘是那样的鲜明。以至于醒来之后很久,她的胸口还被痛苦纠缠着,焦虑不已。
这劣等感和恐惧困扰了她整整一个暑假,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找成铭玩儿了。
而不知是不是有意在疏远她,这个暑假,成铭也一次都没有去过她家。
不想做第二性别测试。不想被区别对待。不想承认自己和成铭不同。不想知道自己只是个beta。
——黎晓看着成铭,感到思绪如乱麻缠绕,理不清、解不开。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成铭忽然也抬起头,向她这边望过来。
黎晓忙扭头掩饰。一手托着腮,一手转着笔,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成铭没看出异样,便继续回头读书了。
老师喋喋不休的叮嘱终于要结束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她收拾着桌上的教案,最后补充,“明天上午第二节课开始停课体检,记得空腹上学。还有,根据往年的经验,明天很可能会有不友善的校外人员混进来,校内安检会比较严格。大家记得带好证件,注意安全——放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