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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第一场大雪。先前是雨雪，后来转成纯正的鹅毛大雪。皇宫太大，素日里总是有一种幽幽的回音。下雪积到一定厚度，盖住了那略带悲怆的幽然声音，产生了一种恬静安稳的恍惚错觉。

李昳站在镜前试铠甲。他的铠甲是特制的环锁铠，块状甲片被铁索铜网循环往复地扣锁住，繁复精致得惊世骇俗。表面一时看着像黑色，一时看着像白色。他一动，立即一串悦耳的轻微金属碰撞声飘出来，叮叮当当的。

李旸从他后面走过来。步伐很轻，李昳从镜子里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兄长慢慢走来。

他三十七了。

李昳比李旸小七岁，今年只有三十。长久在北边日晒风吹，看着比李旸年纪要大。他的脸框子不是中原人的，骨头形状犀利，不经老。兄弟俩站在一起面对着镜子，倒是看不出哪个才是哥哥。李旸比李昳矮一点。李家孩子的又一特征，似乎弟弟总是要比哥哥高一些。

“我得试试。在宫里养着几个月，胖了可就麻烦了。”李昳整理胸前的铁索，笑道。

李旸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今天李旸没穿属于皇帝的一切衣服，只是随便的软布长袍，外面罩一件半旧的寻常大氅。宫里升起火，火墙火炕火凳火炉，青木炭烧起来只有火光没有烟，还有一阵阵悠然的香气。李昳身上的环锁铠原来是李旸的，皇帝贴身穿着防行刺的。用料做工都在顶级的尖上，从选料到锻造成型用了十多年。李霆没等到就归西了，李旸拿到一看，笑道，如此轻薄霸道的铠甲，还是给七郎吧。

“这铠甲救过我很多次。”李昳絮絮地说，声音有些轻：“你看，这是有一回被辽国人用床弩射的。我被打下马来，铠甲却硬是没穿透。只受了点轻伤。”李昳手指指着一道浓重的擦痕。有些年头了，在光滑如镜的甲面上有些刺眼。

李旸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你教我第一句诗。”李昳笑道：“当时我练笔都不会拿。”

李旸嗯了一声。

李昳有野心。他的野心都在疆场上……倒不如说杀戮让他兴奋。他还不识字时被李旸教着背诗词，满满都是黑云压城甲光向日，胡天北地夜宿龙沙。李昳是被李旸训练出来的。只要有耐心，一点一点，一个小小的孩子，便向他希望的方向生长去了。

李昳伸出胳膊，搂住李旸。李旸轻轻拍拍他。

“这次怕是真要打起来。”李昳幽幽道：“不似以前边境时打打退退。会……打很久。”

李旸歪着头，轻笑：“为什么？”

李昳伏在李旸肩上，笑道：“因为哥哥的心很大很大……区区中原放不下……因为你要做千古圣君，你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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