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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五月,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又燥得厉害。
宫里人皆换上了纱衣,纱衣却不遮日头,一个个便晒得黑起来。我与红叶倒不在意,然而这一殿十几岁的小姑娘,那个不是爱美的?便日日捣鼓些花花水水,沾染得满殿花草清香。日头过了晌午,热气自殿外一点点侵进来,那香气便越发幽淡沁衣。
陈美人殿里新开了玫瑰花,因着红叶在蒸新的玫瑰露,这一日她便遣玉枝掐了一笸箩送过来。我午睡才醒,她便也自己来串门。
我身上懒得厉害,便将她让进屋来,坐在床上说话。
她大约也看出来我的疲态,便问:“已是交夏的时候了,娘娘身上还是不好吗?”
我说:“这些天天气越闷,吃不下东西去。其他都还好,就是惫懒。”
陈美人道:“我小的时候也耐不住热气,我娘便将绿豆芽掐头去尾,用开水焯过,箅掉水凉一凉,拿米醋、香油、姜丝、花椒一拌,吃在嘴里又脆又爽,最下饭不过。”
她这么一说,我想到那脆爽的口感,一时竟也有些馋了。便差遣了宫女去照着法子做。
陈美人便笑道:“配上煮的嫩滑乳白的豆腐汤,什么美味也比不过。”
我们这边聊着,外间便来人通禀,说是有太医求见。
陈美人起身回避,我便拉了她,道:“太医令最近难得出诊一回,你便留下,让他一并请了脉不好?”
陈美人笑道:“我身子健壮,倒是少见大夫。”却还是留下了。
然而见了太医令,我与她不由就都噤声了。
晁太医年纪本来就大些,也许这些时日在太后跟前忐忑久了,身上已明显见瘦,眼圈乌青,显然已有些时日不得安稳觉了。
然而依旧敬业。诊脉时面上平缓,让人看了先觉得病症轻了一般。
一面问我道:“娘娘这几日可有觉得头痛、昏沉?”
我说是,想了想,又说:“前几日游园时似乎侵了地气,夜里少有些咳嗽。”
晁太医便点了点头。
陈美人也说:“长安这几日确实燥热,我那边临着金明池还稍好一些,然而夜里不甚让水汽凉着了,也要咳嗽几日。”
我笑道:“可不是。我还在想,汤泉宫水汽温润,气候又好,若太后大安了,我便去歇养几日,也润一润肺气,养一养身子。”
陈美人笑道:“这如何使得?”
我说:“一样的正宫大殿,倒没什么使不得。只是远了些……总之先吃几副药看看吧。”
便望向太医令。
太医令笑道:“容臣仔细斟酌方子……先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我心中跟着舒了一口气,欢喜过后,又道:“可否劳烦晁太医先不禀给皇上?我想亲自与他说。”
晁太医捋着胡子,点头笑道:“好,好,自然是该娘娘亲口告诉陛下。”
太后病着,未央宫这边也有些时日没有太医令前来诊脉。太医院其他大夫虽也是好的,然而还是太医令更令人放心些,我便又命晁太医去其他各殿走走,给别的美人、良人看诊一番。
我去宣室殿侍宴和怀了身孕的消息,前后脚传到长信殿去。
太后似乎很受了点打击,病体越发沉重,已经霸着两个太医令了,却还是巴巴的遣人又把晁太医唤去。
面上的关怀却也没落下,不一刻便遣了孙妈妈来问了几句话,又嘱咐我安心静养,颁了赏赐。
赏赐里有一本《金刚经》,金箔绢丝的封面,翻开来,便见里面梵文如蚁,娟秀细密。那墨色鲜红,却比朱砂更多一分滞重厚实。
陈美人皱眉望了一会儿,笑道:“太后老人家出手就是不凡,我见识短浅了,竟不知道这佛经是用什么抄的。”
我说:“是珊瑚粉。这东西无论磨得怎么细,下笔都滞涩,着色也难。要抄这么清晰,只怕每个字都得描上四五遍,最费神费力。”
陈美人笑道:“太后娘娘确实笃敬虔诚,也确实是心疼娘娘的。”
我笑道:“可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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