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正色道:“那王府的事情也是你说得的?……”还欲再说便见外面一个婆子进来问道:“王府的人问姑娘们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贾母便不管王夫人讪讪的样子,只对凤姐道:“快看她们可收拾好了,莫让王府的人就等了。”凤姐忙答应着去了。
话说那北静太妃接了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等四人至北静王府玩耍。一路上几人不由心中一阵忐忑,上次虽在贾母的寿宴之上见过那北静太妃一面,然所知不过只此而已。再说如今这四王之中,北静王府之势盖过其余三家,又因这北静太妃与当今皇太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情分非同寻常,便是今上也对他家极其看重。但其行事低调,虽属皇室之份,但与那些奢华张扬的皇亲贵戚并不常往来。故众人对之所知甚少,而此番那北静太妃突然请黛玉几人过府,众人都不由有些惴惴。只北静王府门第高尚,非贾府等四大家族之流可比,那太妃特特下了帖子来请,郑重其事,又如何能不去?只是这明为赏花,实际里为何却是不知了。
此种道理贾母最是明白不过的,只又恐孙女们担心,便隐隐说了几句,口中之吩咐着小心、不可失礼,替她给太妃请安之类的话。黛玉等如何不明白,暗下警惕,决不能见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府中人等却欢喜连天,只道自家这几个女孩儿有“飞上枝头”之机,忙前忙后将她们打扮地花枝招展,直送到二门外方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马车粼粼,足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方到了北静王府。黛玉迎春等分坐了两辆车马,黛玉原也有些惴惴,攥着紫鹃的手心都冒了些冷汗了。及至到了,反倒宽下心来了。掀了帘子扶着紫鹃的手下了车,早有府中嬷嬷在门口侯着,言语之间也极和蔼,倒让黛玉等越发宽心了几分了,脸上也不由有了笑,也有了心思打量起这名震天下的北静王府了。
较之贾府之奢华靡费,北静王府便更显朴素而高华,非一般豪门显贵之流可比。刚下了车,也不知从哪里抬出几辆蓝绸软呢小轿,姐妹几个依次上了轿。轿子清爽透亮,十分舒适,直抬到一个海棠叶氏的垂花门前落下,众人下了轿,那抬轿的小子们连头也不敢抬便轻巧退了出去,期间一点声响都不闻。
黛玉等便各自扶了丫鬟的手跟着嬷嬷一步步往门内深处走去。但觉这庭院极深极静极雅,众人一路走来,只闻得鸟雀蝉鸣之声,虽如此,却只觉其静谧安详。进了垂花门,是段极宽敞的穿堂,正中放着一架极大的大理石架子墨玉屏风,刻的是两匹骏马,足与真马不相上下,神态逼真,目光湛亮,连那身上的鬃毛都条理分明,清清楚楚,那神态几欲飞奔而出,黛玉等一见不由都吓一跳,惜春没忍住,便“呀”了一声叫出来。那嬷嬷回身笑道:“惊扰姑娘们了,这屏风是我们王爷前些年安置在这里的,若非府内众人,倒都被吓过几次的。太妃也说过多次了,王爷却甚爱它,各位姑娘莫怪。”
迎春最是年长,虽也有些惊惧,却也转身拉着惜春之手笑道:“不防事,嬷嬷不必多礼。”绕过屏风,过了穿堂,便觉眼前豁然一亮。却是一处极大的花园,种着极繁茂的花草,此时草木发长,很是繁盛。高的低的,深的浅色,间或一两点花儿点缀,别有一番意趣。中间一道甬露,铺着光滑的鹅卵石,并不特意做正或弯曲,只循“天然”二字而建,一路往前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拐过数座假山方又见一处穿堂,此处穿堂甚短小灵巧,过了穿堂便觉水汽迎面扑来,艳阳之下,水光潋滟凌凌,直闪花了人的眼,竟是一处极广的湖泊,湖中风荷摇曳,风姿迫人,身上的燥热之气早已一散而尽了。出了穿堂,便往左手的抄手游廊走,她们四人见惯了贾府的雕廊画栋,见这里的景致都不由赞叹不已,心道:不愧是王府门第,别有不同之处。过了游廊,复又走进一扇小小的半月门,便见正门几间上房。黛玉等忙垂了头,迎春为首黛玉次之,再探春惜春慢慢进去。那廊上的坐着的两三个嬷嬷丫头早站了起来,有一人掀了帘子往里去了,不一时,便又有人出来了。那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上下的女子,容貌慈祥,眼神和蔼,远远迎了上来,笑道:“可算是来了。总听太妃念叨着。”
那带领的嬷嬷笑道:“这是贝嬷嬷。”黛玉等忙笑着问好。路上便有嬷嬷告诉她们这府上的人际关系,知道这位贝嬷嬷是北静太妃的陪嫁丫鬟,数十年来一直陪侍在北静太妃的身边,与北静太妃情同姐妹,在王府中亦主亦仆,地位超然。贝嬷嬷忙拉住了,笑着携了她的手进去。
待进了门,便见北静太妃穿着一身家常湘妃色的对襟团花褙子歪在榻上,两边一溜的雕花紫檀木椅子,搭着松花色的凉毡,屋内较外凉爽,看她们进来,喜地不得了,不待黛玉行礼,便一把拉了起来挨着身边坐下,笑道:“行了行了,我这里不用这些繁文缛节的,快免了吧!”迎春三人等互视一眼,这北静太妃如此亲切,不由感到诧异万分。早有人搬了三个绣墩过来,迎春探春惜春方依次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