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动她素色的衣裳,桓宣发现她实在很瘦,衣袂飘起来时,好像整个人都要被风吹走似的,贺兰真还在说话:“阿兄,今晚回家住吧,我很想你。”
屋里隐隐约约,谢旃在说话,桓宣被她吵得听不清楚,拧了浓眉:“别吵。”
贺兰真不满地抿起红唇,安静的间隙里,桓宣听见谢旃的声音:“……你不要再怨恨她。”
是说傅女吧,到了这时候,他心里念的,还是那女人。
毡帘动处,荀媪哭着走了出来:“大将军,郎君叫你。”
桓宣顿了顿,心里淡淡的失落。他没想到谢旃第二个的是叫他。重要的人总是留在后面的吧,他还以为,他会是最后面的。
下意识地看了眼傅云晚,她也望着这边,脸上幽光闪烁,大约是泪。桓宣转过头,挑帘进门,快步来到榻边。
伏低身子,小心翼翼唤他乳名:“佛奴,御医很快就来,你再等等,不会有事。”
“好。”谢旃答应着,桓宣知道他并不相信,他从来都是这样,哪怕不信也不会戳破,让人难堪,“弃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弃奴,他的乳名,他那早死的娘亲取的,他从生下来便是没人要的杂种,北人占了兖州,嘲笑他是南人生的,南人夺回兖州,恨他是北人的种。桓宣垂目,握住谢旃的手:“我听着。”
“今晚的事你尽快上奏,就说王平安见你不拜,狂悖失仪,”谢旃咳了几声,“皇帝眼下还要用你,暂时应该无事,只是今后你千万小心。”
他到这时候,还在为他筹划。桓宣紧紧握着他的手:“好。”
谢旃松一口气:“天下分久必合,南北归一是迟早的事,你如今手握重兵,百姓可怜,将来不管谁得天下,你切勿多杀伤。”
百姓可怜,谁不可怜?当年欺辱他们的人,有几个不是百姓?桓宣点头:“好。”
“元氏残暴,景氏仁爱,你若是回到南边,景帝必定善待于你,”谢旃抬眼,目光恳切,“弃奴,你再想想。”
往事一霎时划过脑海。当年兖州城中,除了谢氏父子,有哪个南人瞧得起他?哪怕他拼死守卫的,是南人的城池。桓宣低眉,迎着他殷切的目光:“好,我再想想。”
谢旃松一口气:“还有云娘。”
他渐渐涣散的目光一霎时亮起来,满都是炽烈的不舍,桓宣暗暗吃惊。他极少见他这样强烈的感情流露,他一向冲淡克制,佛子般温雅的性子,他这模样,是真的爱极了傅女。
“我死后,你替我照顾她。”谢旃慢慢说道。
“你不会死。”桓宣打断,抹去他唇边的血迹。
“好。”谢旃笑了下,依旧说了下去,“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很是可怜,傅家只拿她当成棋子,回去不得,她死去的母亲是吴郡顾氏的女儿,善属文,留下了很多手稿,她一直很想回去南边,把她母亲的骨灰和手稿送回顾家,弃奴,如果可以的话,你帮她了了这个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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