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东海王给予信重和恩宠的人加以讨好,近年来几乎成为和郁的本能反应了。他立刻调动了全部的聪明才智,将要对丁绍加以热情的赞誉,并为冀州局势进行辩白。
和郁非常欣喜地发现,当提到丁绍在军事上的失败另有原因时,竟陵县主立刻流‘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这在讲究城府深沉的官场应酬中,是非常少见的。
这个新发现给予了和郁重大的鼓舞。他用洋溢着同仇敌忾情绪的语气,微带愤懑地道:“县主有所不知,据说那牙‘门’将军陆遥是受了并州刘越石之命,将要出使拓跋鲜卑的。因为在汲桑攻打邺城时,他作战英勇有功,而且又与乞活的李恽将军乃是故‘交’,所以战后由李恽作主,划拨了汲桑所部降众里特别凶猛善战的千余人给他。谁知他引兵北上途经代郡时,因为细小的缘故而悍然出兵与当地的胡族部落‘交’战,立刻引发了一场大‘乱’。此刻代郡各地胡儿纷纷起兵叛‘乱’,据说兵力几近万数,就连上谷、广宁二郡也受‘波’及,眼看兵连祸结、不可收拾!”
“代郡不仅是幽州重镇,更是抵近冀州的腰膂要害所在,因而近代以来,国朝对此地的胡儿豪酋渠帅往往厚往薄来,加以怀柔。谁能想到那陆遥行事刚暴,竟然凭空生出事端?丁刺史本待起冀州数万之众剿灭石勒,但因代郡有变,中山、常山、高阳等郡国齐受威胁,不得不持重用兵。”和郁将‘肥’软的手掌压在文书上,沉痛地继续道:“县主不妨想来,万一代郡胡儿南下滋扰,冀州北部各郡若不多留兵力,如何抵挡?万一被胡儿得逞一时,岂不使得局面更形恶化?可若是在各郡县保留足够的兵力,其余的力量又哪里能够与石勒抗衡?唉,唉……丁刺史面临着这般腹背受敌的窘境,只能力保冀州半壁,其进退两难之处,实在是出于无奈,令人遗憾哪!”
“原来如此。”竟陵县主若有所思。
“确然如此!”和郁正‘色’应道。
和郁对自己信心十足。他相信这样的一番话,会是东海王所迫切需要的。
冀州是天下财赋所出、是大晋十九州中特别重要的一处。冀州南部多个郡县被贼寇攻陷,是洛阳朝廷难以承受的损失,这样的形势必须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当然,由谁承担责任需要仔细盘算。
当然不是和郁自己,那石勒如此凶悍,自己勉强据守魏郡已经很不容易,怎么可能出兵与之野战?也不应该是渡河相助的青州刺史苟晞,那苟晞有屠伯之称,杀人如麻,与他全没有道理可讲,惹恼了这条疯狗,大是不妥。更不能是丁绍了,东海王既然有意维护他,谁敢与东海王作对?既然如此,用一个粗鄙武人、小小牙‘门’将军的行为,来掩饰自己在邺城的无所作为、来解释冀州刺史过于谨慎的作战方略,便非常划算了。
在适当的时候,今天的话题还将会传到丁叔伦的耳中,那必将赢得丁绍的友善,从而成为和郁又一个收获,使得他历年积攒下的政治资本中愈加丰厚。
和郁自觉算计妥当,嘴角几乎要溢出笑来。他将文书托起,向竟陵县主的方向一送:“代郡‘乱’事的情状细节,此处俱有详述。县主请看!”
天家贵胄自有规矩,和郁捧起的文书是不会直接递到竟陵县主手里的,哪怕两人其实距离很近,也必须有‘侍’者转呈才行。
竟陵县主的身后‘侍’立着两名婢‘女’,稍远一点,则有持刀带剑的护卫若干人。和郁本以为其中一人会接过文书,可等了半晌,却并未见他们有任何举动。
这情形不仅使得和郁稍有不悦。他毕竟是官拜尚书仆‘射’、平北将军的高官,纵使面对竟陵县主时极尽谦卑之能事,却不代表县主的仆婢之流也能在他面前摆谱。和郁轻咳了一声,以眼神向他们示意,可那几人竟然丝毫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对待,简直可算是一种羞辱了。和郁的面‘色’有些发青,他欠了欠身,正待说些什么,忽听竟陵县主幽幽叹了口气。
在县主身后的一名扈从手捧一卷文书,快步走上前来。和郁看的明白,那并非自己之前呈上的,而是另有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