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渺不禁大急,正要争辩,丁绍拂袖道:“罢了,文浩,你的言谈实属寻常,虽说辞句通顺,可听来像是找人捉刀而成的,也难为你背得如此纯熟……退下吧!”
丁渺面红耳赤地退了回去。丁绍猜得一点不错,丁渺虽说世家出身,可他从军多年,成天和粗鄙老革混作一处,早就将当年读的几部蒙书忘得干净。这通言语,乃是他在昨夜军议之后特意偷偷去央了邵续写就的。
丁绍想了想,又问丁渺:“适才我看见丁瑜正在服丧……记得那大个子兄弟四个当年是一同跟随你从军的,如今谁没了?”
“除了他自己以外,丁瑾、丁符、丁策,都已经战死了。丁符和丁策是在随我守介休的时候,被匈奴人杀死的。丁瑾则是数日之前在邺城死于流寇之手。”丁渺难得地露出了气馁的神色。
丁绍愣了愣,叹了口气:“文浩,你当日强要投笔从戎,我和兄长都很反对。但如今你已是并州越石公麾下大将,颇有威名……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既然世道不靖,能够持干戈以报效国家,也是好事。只望你善保自身,也多多看顾这些乡里子弟,须知他们的父母妻儿,也如你的老父那般,翘首盼望你们有一天能安然返回家乡。”
丁渺紧紧地抿着嘴唇,向丁绍郑重地行了叩拜之礼:“是!”
丁绍不再理会丁渺,而转向陆遥道:“对邺城的局势,越石公可曾有所估计?”
“丁刺史,我离开并州时,邺城还是宗王坐镇、拥数万大军的北疆雄镇。越石公实不曾料到如今的局面。”陆遥只有苦笑。
仅在半月前,陆遥接受越石公所给予的任务越过太行时,大河以北尚属安稳。东海王分派重臣于各地,并州有刘琨,幽州有宁朔将军王浚、冀州有号为严肃的丁绍、兖州有时人以为“用兵不下韩白”的名将苟晞坐镇,在几路强藩拱卫下坐镇邺城的,则是东海王的亲兄弟、车骑将军新蔡王司马腾。
毫无疑问,这几位州刺史都是当代一流的能臣、名将。刘琨镇晋阳,令得匈奴人吃了大亏;宁朔将军王浚驱使鲜卑如臂使指;丁绍驻冀州,河北贼寇匿迹;屠伯苟晞则将中原一带的流贼赶得鸡飞狗走。有此四人在,便是万无一失的布置、铁桶也似的江山。可谁能料想到新蔡王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两次倾覆重镇?谁能想到邺城坐拥三台之固,却被汲桑、石勒这样的马贼攻陷邺城?
这样的局面,是谁之过欤?难道仅仅是因为新蔡王无能么?还是因为大晋朝廷的倒行逆施,将越来越多的百姓迫成贼寇呢?
无论是前一世所接触到的历史知识,还是穿越以后的亲身经历,都使陆遥深切感受到石勒的难缠。已经将挟裹来的人丁资财整顿完毕,他绝不会龟缩在内黄泽做水匪。顿丘郡遭到攻击,只是即将来临的,大麻烦的开始而已。
贼寇的动向虽然难以判断,但大致总能猜出个范围。
魏郡向南是滔滔大河,汲桑、石勒的昔日首领公师藩就是在企图渡河时遭到屠伯苟晞奇袭而毙命的,如今苟晞官拜抚军将军、屯兵濮阳,贼寇们绝不敢轻易地捋他的虎须。向西则是太行山,山的那头是匈奴汉国与晋阳军对峙的战场,在石勒做出过失败的尝试之后,贼寇们不会愿意再次被匈奴人当作工具。那么,就只剩下了东面和北面。
魏郡的东面是冀州,北面也是冀州。
丁绍微微颔首:“丁某亦知晋阳的难处,若我坐视拓跋鲜卑形势失控,恐失了当年在洛阳与刘越石交游的情谊。然我冀州正当用武,委实没有多余的兵力,如之奈何?”
对丁绍而言,大规模的战争迫在眉睫,他必须全力以赴地应对,正不知有多么焦头烂额。也即是说,目前的大晋朝廷,已然又失去了一支压制北疆胡族的军事力量。晋阳方面希望用冀州兵力震慑拓跋鲜卑的打算,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丁绍注视陆遥,沉声道:“诸位从邺城狼狈而来,不知北疆的最新情况。三天前,拓跋鲜卑禄官、猗卢两位大人遍传书信于北疆,彼等自孟夏起营建的胡神木像雕塑已毕,族中大巫得神灵旨意宣布,祭天大典的时日就在六月十五。短短十五日内,无论陆将军你的部下们,还是冀州北部各郡,都来不及做出任何举措。哪怕我有意相助,也只能徒呼奈何。”
“这么快?”丁渺大跳起来:“原本不是说七月的么?”
祭天大典乃是拓跋鲜卑非常隆重的仪式,只有当族中有难以决断的极大事项、或有特殊天象之时,才会由族中执掌神权的大巫出面召集。大巫行事有类匈奴风俗,先制作象征四十九位神灵的木制塑像,再用牛羊等牲畜血祭,最终确定大典的召开时间。通常来说,大典都会放在七月,也偶有放在四月和十一月。如眼下这般,突然将大典举行的日期提前到六月的,实在闻所未闻,更不合拓跋鲜卑的传统。
这样一来,更给陆遥等人平添了巨大的困难。要知道,从此地至代郡隔着崇山峻岭,仅仅是行军,少说就得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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