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茫茫,上下皆白。
这场雪依旧未霁,不知何时才会停止,亦或者,它永远不会停止。
袁福通独自登山,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
昨夜好似一场幻梦,天明梦碎,终于醒转过来。
他的内心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如果联合妖族都不能取胜,这江山社稷还会有易主的那一天吗?
袁福通抬起头来,望向那厚重阴云。
自从诞生之日起,他便注定不需为生计发愁。
他是北地最大的诸侯,万人之上,独一无二。
可是,在遥远的朝歌,有一群自称玄鸟后裔的人。
在世人眼中,他们才是真正的山河之主。
只要商汤国祚存在一日,袁福通便须屈居在那一人之下。
他难以忍受,所以起兵造反。
当时的他,踌躇满志。
此刻的他,如履薄冰。
袁福通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他不知道大商会不会派大军来围剿。
他不知道大妖们是否愿意继续增援。
他不知道能否在有生之年将帝乙拉下王座。
他只能拖着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登上群山之巅。
他喜欢俯瞰北地,他喜欢睥睨群妖。
只有在这时,他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命中注定是那万人之上。
“你输了。”
深渊之下传来声音。
“我没输。”
袁福通面无表情。
“你必须向大商服软。”
这是那道熟悉的甜腻女声。
“我宁愿死。”
袁福通生来就不服软。
“你死了,他还是万人之上。”
这只大妖似乎能窥见人心。
袁福通沉默许久。
他抬起头时,双目赤红,似要噬人。
“你们在利用我。”
“你也在利用我们。”
女妖轻轻一笑,语气冷淡。
“你们利用我去探大商的虚实,你们从未展现过真正的力量……”
袁福通是个眼高于顶的人。
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绝不是蠢货。
“这片天地已经不再是我们熟悉的模样了。”
女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你们怕了?”
袁福通言罢,勾起嘴角。
这可是一位杀孽缠身真仙半数的毒祸,哪怕法力只增长一丝,都有身死道消之危。
若是要彻底消弭毒祸,不知还要积攒多少功德……
当然,杨任对他没有多少同情之心。
虽说张桂芳并未亲自下场,可他与姚宾成为师徒后,沆瀣一气,故意隐瞒军情,其实已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只是,他治军有方,为北地争取了增援光阴,有功德在身,而且未曾主动害人,终究罪不至死。
不过,若是此人有别的心思……
杨任双眸微凝,轻轻挥袖。
清风徐来,帘幕自开。
“贫道似乎还没祝贺将军迈入仙道……”
杨任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张桂芳闻言,有些骑虎难下。
昨夜二人斗法,他修为低微,看不真切,可那五火焚天之景,却是记忆犹新。
“当日师尊来此收我为徒,只觉欣喜若狂,如今看来,却是祸福难料。”
张桂芳苦涩一笑,抱拳叹道。
“此言何意?”
杨任眼眸微凝,明知故问。
“虽说在拜师前,师尊已向我言说毒祸之危,可我并未放在心上。
谁知筑基之后,我的毒祸之深,已远远超出本来的预期。”
张桂芳咬了咬牙,撤去身上的障眼法。
如今姚宾已死,他撤了法术便不能恢复了。
只见其肌肤干瘪,好似树皮,气血萎靡,宛如风烛残年之人,一头黑发已然花白,让人唏嘘不已。
真要算起来,张桂芳的年岁比杨任大不了多少。
“你想让我助你消弭毒祸?”
杨任神情淡然,笑容温和。
“末将愿为仙师赴汤蹈……”
张桂芳连忙出声,着急忙慌地打着包票。
“我杀了姚宾,可伱还叫他师尊……”
杨任抬起头来,神情冷冽。
张桂芳身形僵硬,自觉命不久矣。
“请道友高抬贵手。”
自帐外传来一道沧桑声线。
杨任闻言一怔,当即祭起离火神目。
他的视线穿过帘幕。
只见一位老者坐在墨麒麟背上,其眉心生出一道竖瞳,隐现金光。
杨任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