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信？”

一秋摇了摇头，“可用。”

只是可用而已。

这个在林锦荣死后在将榜上排名第一的武将，终究还是有些实力的。

“您说我大莽能逃过此劫么？”紫菱忽然间变得脆弱了起来，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这个大莽女帝从即位的那一天起，无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都从未将自己脆弱的一面留给他人。而此时此刻，在鬼族人即将涂炭大莽之时，终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大莽立国千百载，立的不是土地，而是民心。陛下，得民心者的天下。大莽终究丢不了。”一秋叹了一口气，在世人都为之倾倒的长腿上没有留下片刻的目光。他这时候才抬头看向了紫菱：“陛下，九黎书院愿为大莽赴死。”

一秋的话音很平静，就像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但是传入紫菱的耳中却是那般的铿锵有力。

紫菱有些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脆弱全部收起。看着身后的一秋深深的鞠了一躬。

京都城暮春近暑，气温已经渐热，凉州道却正是最好的时节，清风徐来，拂着没膝的青草，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在凉州道北面约五十里地，靠近吴柳城的绿色海洋里，却有很多杂色。

焦黑的地面，被斩断的草根，深没入土地的断箭，还有那些修行者的大神通遗留下的痕迹，表明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随着春天一同降临大莽，随着春意渐深而僵持，鬼族人势盛，几乎是举诛山的所有兵力，与吴柳城前的几座城池与大莽人展开了连场大战，连绵近五十的残酷战争，让双方都死了很多人，但大忙人最终还是强行守住了吴柳城防线，保住了凉州道，以及凉州道后的大莽最大的游龙马场，大莽的战马完全出自这游龙马场，如果游龙马场被鬼族人拿下，那么大莽便等于自废武功，稍微占些优势的骑兵便再无用武之地，想要对付鬼族人恐怕便难如登天了。

这也是为何紫菱一定要把展现封锁在凉州道之前的原因，狄云深以为然。

大莽举国之力，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地运至吴柳城与凉州城，又有修行强者助阵，最后却没能达到把鬼族人赶回诛山战略目标，这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算不上成功。

这片战后的草原上飘浮着余烬的味道，微焦微臭，不远处土山依势下缓的斜斜草甸上，堆着数百堆石头，石堆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布条，随着春风缓缓舞动，这些石堆就是鬼族人的坟墓。

人们很少能够看到鬼族战士的尸首，因为无论战况如何激烈，鬼族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死亡的同伴带回去安葬。

连续近五十日的战争，大莽士兵没有俘虏一名鬼族人。

骑着战马在草原上打扫战场的大莽骑兵，看着远处的石堆，想着鬼族人在战场上的表现，警惕之余也生出些许恐惧。

不作俘虏，不丢下一名同伴，这也是大莽军队的铁律，但是却很少有部队可以做到，就连狄云的亲卫军恐怕也不行。

狄云看着脚下肥沃的草原，看着被自己靴子踩进泥土里的草根，缓缓移动了一下靴底，随着滋滋的轻响，有近乎油水般的事物从皮靴畔挤了出来，除了黑色沃泥的腐质之外，如今还有很多**的残血。

开战至今，死了很多人，有鬼族人也有大莽人，吴柳城沿线就像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将整个人扔进去，再零碎的扔出来，极为的恐怖，但是偏偏所有人都来不及，感觉到恐怖，因为下一场大战马上就要再次来临，如果你还在恐怖之中，那么那一坨坨肉泥之中便会有你的存在。

看着草原上残留着的乌黑色的血迹，狄云想像着数日之前最后那场大战，想像着那些自己的士兵倒在鬼族人的强壮身躯下的画面，冷漠如铁的脸颊面无表情，只是眉眼微微抽搐了一丝。

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尖哨声，他面无表情抬头望去，只见草甸后方数百丈外，有名士兵骑着骏马，赶着数十匹骏马正在放牧吃草。

那名士兵有些年轻，但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穿着大莽制式的骑兵装束，可是却十分认真的做着这一切。

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欣慰，但是又瞬间消失。

“夏天快来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狄云看着春风里的草原，想着马上就要到来的盛夏，冷酷如铁的面容上，渐渐浮出很罕见的放松表情。

这个常年在血海深处游走的人，终究也只是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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