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陆瞳回答得很快。
裴云暎定定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像是洞悉了她的谎言。
陆瞳不为所动,看向他的目光亦是冷淡。
正僵持着,那头董少爷不知说了什么,董家家仆在唤:“陆大夫,陆大夫!”
微妙的沉寂便被这呼喊打破了。
陆瞳冲裴云暎轻轻点了点头,不再与裴云暎纠缠,转身朝着凉亭走去。银筝忙跟上。
裴云暎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冷厉。
段小宴和萧逐风自一边走过来,段小宴问:“云暎哥,你们刚刚说什么了?”
“不是说熟人?”萧逐风也朝凉亭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搭理你。”
上车前陆瞳特意看了眼四周,没瞧见裴云暎的影子,想来已经走了。
她收回视线,同银筝上了马车。
马车是董府的朱轮华盖马车,又宽敞又气派,里头垫了软垫和薄毯。银筝悄声对陆瞳道:“姑娘,已经令人叫那车夫下山了。”
陆瞳点头。
上山时雇的那辆马车自然不会如此快就下山,她故意这般说,只是想借一下董家的马车,也叫西街的人瞧清楚,连太府寺卿也要去仁心医馆瞧病,她陆瞳的医术着实高明。
世上之人惯来踩低捧高,狐假虎威,未必不是一种生存方式。
所以她在看到哮病发作的董麟时,才会主动上前施救,并非她医者仁心,只因为她看见董麟的衣料与玉簪,实非寻常人所用般富贵。
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官宦子弟,只要身份不低,就能助她谋事。
她太不起眼了,身份也着实卑微。柯家尚能接近,但要谋算审刑院朝官和太师府,如今这样的身份还不够。
她需要更大的名气,更多的人脉,才能接近自己的目标。
才能……复仇。
马车帘被人撩起,一张婆子脸出现,她冲陆瞳笑笑:“陆大夫,老奴是董府下人,夫人让老奴跟着陆大夫和银筝姑娘一起,等会子到了医馆,顺带取回陆大夫开的药方。”
陆瞳冲她颔首,那婆子便爬上马车,进来坐好。银筝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下山路比上山路要好走,车程快了许多。那婆子起先还同陆瞳与银筝寒暄,后来见二人都不甚热络的模样,便自己住了嘴,只半阖着眼打盹儿。
晌午出发,到了黄昏便至山脚,马车没有停留,一路疾行去往西街。
待到了西街,仁心医馆近在眼前,银筝先下了马车,正笑着同陆瞳说:“今日杜掌柜倒勤勉,快至掌灯了也没关门,不会是特意等着我们吧……”话语声戛然而止。
陆瞳见状,跟着下了马车,待看清眼前情状,不由微微一怔。
仁心医馆门口一片狼藉,大门被人扯坏了一扇,破破烂烂搭在一边。牌匾也被拽得歪歪斜斜,挂在门口摇摇欲坠。
门前对街站着三五个路人,正对着铺子指指点点。
陆瞳与银筝走进铺子里,见最外头堆在黄木桌上那一座小塔似的“春水生”已全部不见了。
墙上挂着的那幅银筝写的字“清坐无憀独客来,一瓶春水自煎茶。寒梅几树迎春早,细雨微风看落花”被人撕掉,只剩光秃墙皮。
药柜被粗暴拉开,药材扔了一地,铺子里一片狼藉,仿佛刚被人打劫过。
银筝小心翼翼唤了一声:“杜掌柜?”
里铺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
陆瞳绕过脚下药材,走到了里头。
杜长卿素日里常瘫坐着吃茶的那只竹编躺椅,此刻被放平,阿城躺在上头,脸皮有些发肿,嘴角也破了皮,渗出些淤血,像是被人打过。
桌上半盏油灯晃着昏暗的火,杜长卿坐在阿城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瞳静了静,问:“出什么事了?”
铺子里深寂,过了一会儿,杜长卿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强自压抑的疲惫:“熟药所的人来了。”
“熟药所?”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鼻青眼肿的脸,恨恨道:“他们不让我们卖‘春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