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断陆瞳的话:“你这是打算去告官?”
陆瞳一愣。
不等陆瞳回答,面前人转过身,看着她慢条斯理道:“告官的话,我可是会说我们是一伙的。”
“你!”
他看了看陆瞳身上的医箱:“还有,你偷尸体的事要怎么解释?”
其实偷尸体的事不难解释,那些官差并不会真的将她怎么样,但若与眼前人稀里糊涂扯上一堆……
谁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陆瞳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道:“我不会告官,你放心,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
他有些意外地看陆瞳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忽而哂道:“外面这么冷,你去哪儿,这里是你的地盘,没有客人将主人赶走的道理。”
他指尖轻弹一下手中刀鞘,声音似带笑意。
“坐下吧,一起住。”
陆瞳紧紧盯着他的刀鞘。
对方神态轻松,语气甚至称得上友善,不动声色的威胁却让人隐隐令人感到心悸。
她半垂下眸,目光极快朝门外掠了一眼。
这里地处刑场周围,除了此间破庙,并无人居住屋舍。她若夺门而出,外面没有可蔽身之所,只有一片大雪,他虽受伤,但眼下看来气息平稳,一个男子想追上一个小女孩,总是轻而易举。
他可以很轻易地杀死她,并将她埋在雪地中,无人知晓。
黑衣人又看了她一眼,道:“外面雪大,关门吧。”
对方这是不打算放她走了。
实力悬殊之下,硬碰硬总不是个好办法。陆瞳暗暗攥紧衣箱的束带,磨磨蹭蹭走到门边,将那扇破得快要掉下来的门推了过去。
风雪顿时被掩盖了大半。
他在蒲团上坐下来,脊背笔直,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破败木板时顿了顿,随即吩咐陆瞳:“小贼,屋里有木头,你去生火。”
陆瞳暗暗咬牙。
这人要杀要剐,不如给个痛快,偏这样磨磨蹭蹭。
陆瞳疑心他是受伤太重,没什么体力做事,所以将她当佣人指使。
但她没这个胆量去和此人交手,且不提他手中刀,年幼的女孩子与年轻的男子,体力总是悬殊。
若她也能拥有像芸娘一样精妙的毒术就好了,至少能一抹毒灰毒瞎面前人眼睛,好过这样任人宰割。
陆瞳沉默地走到庙中墙角处,挑选几根稍短些的破木头抱到供桌旁,又借着油灯的火一点点烧燃。
这些木头是掉下来的窗框和横梁的木头,时日久了,微微泛些潮湿,陆瞳折腾了许久,总算有了些热气。
她将几根短木头全偎在一起,一簇小小的火堆升起,风雪夜似乎也没那么阴冷了。
她抹了把汗额上汗,一抬头,对上的就是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这人眼睛生得很是明亮,在微弱烛火下像颗清澈宝石,目光却似盯着猎物,侵略性很强。
陆瞳怔了一下。
此人虽面覆黑巾,形迹可疑,但身形举止不凡,并无半分逃犯畏缩狼狈之相,反而从容自在,风度过人。若非陆瞳被他一路要挟至此,单看外表,还以为这人是什么身份神秘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少侠。
着实出色。
不过蒙着面也不好说,说不定面巾底下是张麻子脸。陆瞳恶劣地想。
黑衣人自然不知陆瞳暗地腹诽,瞥了一眼陆瞳后就移开眼。
冲糊了脸的泥菩萨脚下,供桌空空如也,只摆了只生锈铜灯。油灯亮亮的,烛火在这风雪夜里成了唯一的暖色,一朵朵细小灯花从灯芯中爆开,在供桌上落成隐约的花色。
“灯花笑……”黑衣人微微扬眉,“看来你我运气不错。”
陆瞳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油灯四处爆开的灯花落在铺满灰尘的供桌上,划出丝丝缕缕细微而纤巧的油迹。
像是瞧出了她的困惑,黑衣人歪了歪头:“你不知道吗?”
他笑:“昔日陆贾说,灯花爆而百事喜。古有占灯花法,灯花连连逐出爆者,主大喜。”顿了顿,又没什么诚意地开口:“恭喜你啊。”
陆瞳蹙眉。
她从未听过什么灯花占卜之术,疑心这人是胡诌哄骗她。何况她日日呆在落梅峰试药,哪来的喜事,真幸运,也不会遇见眼前这人,还被他一路要挟至眼下境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