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麟一怔,试探地问:“陆大夫……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也不是难处。”佳人微微一叹,眼眉间那点哀愁如细丝,轻而易举将他包裹,她说,“我有一件事情想做,却找不到别人帮忙。”又看一眼董麟,默默垂眸,“罢了。”
这一句“罢了”,直将董麟的心都悬了起来,他忍住伸手将佳人眉心抚平的冲动,急切问道:“陆大夫若信得过我,不妨直说,我绝不会告诉旁人。”
陆瞳面露难色。
董麟神色殷切。
许久,陆瞳叹了口气,才看向他,轻声道:“董少爷可知道太医局的春试?”
“春试?”董麟一愣。
身为太府寺卿的少爷,他自然知道春试。
太医局是培养医官的学院。
梁朝太医局学生,学完大方脉、小方脉、风科、眼科、疮肿科、口齿咽喉科、针灸科、金镞兼书禁科这九科后,只要通过三年一期的春试,就能进入翰林医官院任职。
董麟迟疑看向陆瞳:“陆大夫这是……”
“我想参加今年太医局春试。”陆瞳望着他。
董麟呆了呆。
太医局春试顾名思义,参加校考的全都是太医局学生。能在太医局进学的学生,也大多家中多有人脉,不说全是高门世家,至少也是小官之后。
诚然,为了以示公平,每年太医局春试,梁朝医行也会推举一些未在并非太医局学生的平民大夫,这些大夫大多资历老年纪长,医术在盛京广受信赖,翰林医官院便破格给这些大夫参加春试机会,许他们进入翰林医官院的可能。
银筝:“……”
他往外头去了,背影狂傲不羁,银筝扁了扁嘴,看他的目光带了一丝同情,小声道:“那可未必。”
……
杜长卿还想着将陆瞳这只金凤凰长久地留在仁心医馆做镇馆之宝,那一头,得了陆瞳请求的董少爷,当日下午就去了一趟医行。
医行的医使这几日正躺在榻上拟今年太医局春试推举的平民大夫名册,见太府寺卿家的小公子突然前来,立刻抛下手中暖炉,光着脚出门相迎。
董麟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医行大门,待关上门,将自己来意说了一遍,做主的医使便爽快拍了拍胸:“这点小事,何故董少爷亲自跑一趟,差人来说一句就是。”又凑近各医馆送来的名册,疑惑开口,“董少爷说的那人是……是……”
“是仁心医馆的陆瞳陆大夫。”
医使闻言,恍然大悟,看向董麟的目光顿时变了:“原来是那位陆大夫!”
仁心医馆这半年来在盛京医行有些出名,不过,倒并非因为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地医女做出两味新成药这回事。而是之前熟药所的娄四收人银子想给仁心医馆吃点苦头,当日就被赶来撑腰的董家护卫给折腾的灰溜溜一身狼狈,这件事不久就在医行里传开了。
小小的仁心医馆背后,竟有太府寺卿撑腰。
医行对此流言本来也是将信将疑,不过今日董家公子亲自来为这位陆大夫求托人情,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医使心中对西街那家小医馆又默默添了一笔,嘴上却应承道:“董少爷放心,医行这边年年推举的春试大夫都凑不齐人,您这一说,反倒解了小的们燃眉之急。回头把名册拟上去,一定不会耽误陆大夫今年春试。”
董麟含笑道过一回谢,又听了医使一番恭维之词,这才离去。
待他走后,医使身边药童问道:“大人,那位陆大夫究竟什么来头,竟让董少爷亲自为她求人。”
纵然为董麟施过诊,但她本质也只是一介普通百姓,太府寺卿的公子犯不着替她如此奔走。董麟如此作为,明显是对此事十分上心。
医使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他将手揣在衣袖中,“回头找个机会将此事说与董夫人。”
“咦?怎么还要说给董夫人?”
医使敲一下药童脑袋,摇头走了。
“傻小子,咱可不白帮忙。”
门外,小厮扶董麟上了马车,寒风冽冽,冻得人手脚冰凉,董麟打了个喷嚏,小厮忙将手炉递给他。
马车拐了个弯,渐渐驶离长街,小厮忍不住开口:“少爷,您真要帮陆大夫进宫?”
为一介春试亲自来求人帮忙,自家少爷何曾吃过这种苦?
董麟面带笑意地捂着手炉,微烫的暖意从掌心传来,让他想起在医馆时,被陆瞳手指搭过的那一小块皮肤,也是如此灼热。
他心不在焉道:“只是让她参加春试,她又不一定能通过校考进宫。”
这些年,春试除了太医局学生,医行推举的那些老大夫能通过的有几个?诚然那些老大夫医术并不平庸,但校考和行医,有时候本就是两回事,何况陆瞳还这样年轻。
董麟心中清楚,就算让陆瞳参加春试,最后的结果也多半不尽人意。
但这样的举动却能让他博取佳人好感。
其实一直以来,比起母亲的反对,他更在意的是陆瞳对他的疏远。但今日不一样,她主动关心他的病情,他又替她心愿奔走。董麟自认能看出陆瞳对他态度的软化,或许,对于自己,陆大夫并不是全无情意。
小厮问:“如果陆大夫没通过春试怎么办?”
“那更好了。”
小厮一愣。
车轮轧过乱石,马车颠簸了一下,董麟低头握紧险些滚落的暖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我就直接登门求许,纳她进我董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