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墙回到徐宅的时候,十分沮丧。
下午求着他去的那家人家,竟然又请了别的医生。那医生对他的方子极尽嘲讽之能事,令他颜面尽失。别说留宿了,人家连饭都留他,就差摆明了赶他走。
徐小乐看不惯李西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然不能直言嘲讽,但是走到没人的地方大笑三声还是免不了的。
孙玉峰听出了李西墙的言下之意,便是请他出头去教训一番那个“庸医”——反正同样的病,不同的医生往往会开出不同的方子,而高下自然也是能从病人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李西墙就是这么被打脸的。
孙玉峰却道:“既然病家请了别的医生诊治,那边就与你无关了,静默以观便是了。”
李西墙只好忍了这口气——不忍也没办法啊。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斜眼偷看徐小乐,道:“都这时候了,也不知道胥王庙能不能住。”
徐小乐知道李西墙还在记他上次的小黑账,便不接话。
佟晚晴却有些心软,瞪了徐小乐一眼,对李西墙道:“怎么好让师父住到外面去。若是不嫌弃,今晚师叔祖跟师父就睡书房吧。桌子也能改成床,就是硬了些。”
徐小乐急忙叫道:“那我呢!”
佟晚晴没好气道:“你去后面睡。灶间里不是还有一条长凳么。”
徐小乐登时愁眉苦脸。主楼后面是厨房和茅房。虽然种了桂树在茅厕前后,挡住了臭气,但小乐受不了厨房那股烟熏味,从小就不喜欢去后院。
孙玉峰道:“小乐就在书房睡吧。我打坐。”
佟晚晴知道这位师叔祖不能以常人视之,说不定真能坐一晚上呢。她虽然管教小乐下手挺狠,但终究是心疼他的,便不再说让小乐睡厨房长凳的话了。
徐小乐却叫了起来:“我才不跟李老……”佟晚晴见徐小乐又要发病,手指一屈,一记“毛栗子”已经敲了上去。
徐小乐捂着额头叫道:“哎呦呦,李老可是尊称呢。”佟晚晴就笑:“那是我动作快,免得你犯错,日后下了地狱被小鬼拔了舌头。”
徐小乐嘟囔着不信,就说:“嫂子你身体真是好了,这记大观音栗子指打得我三魂丢了两魂,七魄丧了六魄,起码恢复了八成功力!”佟晚晴作势又要打他,徐小乐连忙跳开,道:“说正事!说正事!”
佟晚晴横眉怒道:“你多大了!还要这般丢人现眼么!”说着就去瞧孙玉峰和李西墙。孙玉峰一本正经地端着水杯喝水,李西墙在一旁蔫蔫坏笑,显然都看在了眼里。
徐小乐也偷看了一眼,见师叔祖和师父没有发话,更加有恃无恐,道:“我今晚要是睡不好,明天就会没精神。没精神就没法好好学医。学不好医就不能悬壶济世。不能悬壶济世,这世上就少个好医生。少个好医生,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疾病缠身无从排解,更不知道要白白死多少人!一条人命都是天大的事,何况许多条!这么重大的事,你说我能不听么?”
佟晚晴不用听完就知道徐小乐又要满口歪理胡搅蛮缠,正要一脚踢上去,胡媚娘却挡在了佟晚晴身前,咯咯笑道:“看这小嘴说的,还说长大了呢。我看啊,不到娶亲就不算长大,对吧。”
徐小乐连连点头:“对对对!胡姐姐说得太对了!”
胡媚娘背对着佟晚晴,又偷看孙玉峰和李西墙,见两人都没看向这边,便朝徐小乐挑了挑眉毛,眼睛亮得就像是藏了一汪水,不小心就会涌出来似的。
徐小乐看得心旌摇曳,不免飘飘然遐思万里。
胡媚娘转身对佟晚晴道:“就让小乐与我睡吧,我那边床还宽敞一些。”
佟晚晴还要再说,却见胡媚娘已经按着徐小乐地肩头往外走了,只留下一串笑声。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原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乐,竟然就这么轻易被人抢走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跟春笋一样,蹭蹭往上长,眨眼功夫就根深蒂固难以拔除了。佟晚晴不由偷偷埋怨小乐: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徐小乐浑然不知道嫂嫂的心思,跟孙玉峰、李西墙道了晚安,心中得意非凡:虽然没有成功地赖上嫂嫂的床,但是能被胡姐姐收留也是一桩喜事。
孙玉峰和李西墙更不觉得一个连嘴毛都没硬的小家伙算是“大人”,只说徐小乐命好,少年失怙固然是人生最大悲剧,能有佟晚晴这样的好嫂嫂,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如今多了一个姐姐肯爱护他,更加幸运了几分。
佟晚晴尴尬笑着,心里话就堵得更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