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书院。
碧竹林,竹亭下。
“他杀了一个炼劲武者?”
掌院冯炯正与人对弈。
对面正是那曾经笑言欲取顽石而舍璞玉的中年儒生。
听闻王丞来禀,冯炯正要落下的弈子微微一顿。
讶道:“这如何可能?”
王丞道:“学生已遣人去问,确凿无疑。”
“所杀之人乃陶家醉掌柜手下一位打手,名朱狗儿,”
“顾六当街将其凌迟九九八十一刀而诛之,许多人都亲眼所见,假不了。”
冯炯听闻如此酷烈手段,微微皱眉:“为何?”
王丞道:“听闻是因采买肉食之事,肉肆派了人前去白屋庄,想来是欲试探书院立场,”
“却不想那白屋庄之人,也是十分刚烈,两下相斗,双方都死了人,”
“顾六知晓庄里死了人,便独闯洒金街,一人一弓一刀,杀了陶家醉二十余人,包括那朱狗儿。”
冯炯听闻是为乡里复仇,脸色才稍霁。
“却不想他还有这般本事?是个血性之人。”
先是赞了一句,又微微摇头道:“不过也未免年轻气盛,太能招惹是非了。”
顾安在书院与白屋庄之间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冯炯岂能看不出?
不过看在他多年长跪书院门前,向学之心坚定的份上,冯炯才有意成全。
“年轻气盛岂非天经地义?”
对面的中年儒生王涳嗤笑道:“若都如你一般,暮气沉沉,这天下岂非无趣得紧?”
“你若不喜,便让他来我行云草堂做个扫洒,总也不会让人随意欺辱了。”
冯炯面无表情,轻轻落下一子。
“我还未说什么,你急个屁?”
爆了一声粗,才对王丞道:
“罢了,毕竟是院中的役者,你持我名帖,到府衙走一趟,拜见县尊吧。”
随手一招,守在一旁的小书童春诵很快就捧着笔墨纸砚小跑过来。
冯炯执笔落墨,片刻书就帖子,递了过去。
王丞双手接过,面现喜色:“辅机多谢掌院。”
“轮得着你来谢?”
冯炯摇头叹道:“你禀性纯良,有古君子之风,虽是好事,却未免过于迂善,轻信于人,”
“这顾六近日却是变了個人一般,心思深沉,你可莫要让他坑了。”
“掌院过誉了。”
王丞只是温和一笑,又为顾安辩解道:“顾六兄弟心思是驳杂了些,不过禀性纯良之语,该赞他才是,”
“以今日之事看,顾六兄弟实有惊世资质,若埋首潜心,不出二十载,必能大放光芒,惊艳世人,”
“走!”
大手一挥,便要去抓人。
才走出捕役房,迎面便见县府里的主薄快步走来。
“谢捕头哪里去?”
谢荣道:“听闻有恶徒当街逞凶,正要去抓捕。”
主薄笑道:“可是洒金街之事?”
谢荣奇怪:“正是,不知主薄大人有何见教?”
主薄摇手:“不必去了,此事县尊已经知晓,已有论断。”
“什么?”
谢荣惊道:“如此小事,怎会惊动县尊?”
主薄道:“诶,谢捕头慎言,人命关天,怎是小事?”
“再者,县尊主理一方,乃百姓父母,事无大小。”
谢荣忙道:“是谢某失言了,不过,敢问县尊如何处置?”
主薄笑道:“此事,实乃那朱狗儿等下三滥的市井匪类,横行乡里,欺行霸市,”
“今日还醉酒当街打死无辜路人,一位过路的少侠义愤之下,才出手除此恶獠。”
“按我大庸律,路见不平、为善除恶,乃是义举,当赏而不当罚。”
说着,他看了眼面现怒色的谢荣,不待他追问,便若有所指道:
“我听说,今日那朱狗儿打死之人,是谢捕头你带人去处置的?”
谢荣一惊,也顾不得其他,压住怒气道:“是,谢某方才,正是想去将那朱狗儿抓捕归案,”
“不想竟已有义士出手,倒是免了谢某一番手脚。”
主薄赞赏笑道:“谢捕头当真是一心为公,对了……”
“这事倒还有些麻烦的首尾,这朱狗儿等人虽是下三滥,但也是那位陶大掌柜手下之人,”
“听说谢捕头与其交好,为免再生波折,还要劳烦谢捕头走一趟,了结此事。”
谢荣此时胸前已经开始激烈起伏。
显然气得不轻。
可他却不得不挤出笑容:“是,县尊有命,谢某自当用心。”
主薄满意一笑,拍了拍他,才提点了一句道:“书院都是贵人,你我都得罪不起,”
“宰相门前七品官,那些读书人即便不是宰相,也都是宰相苗子,”
“即使是区区一个杂役,那也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为妙。”
“谢捕头好自为之。”
谢荣抱拳送走主薄,回到捕役房,当即便爆发怒气,将眼前一切都摔了。
手下捕快也不敢开口。
良久,谢荣才咬牙道:“走,去拜见陶大掌柜!”